【21:30:27.】
隔著硝製牛皮帳篷,三五聲犬吠從遠處傳來,接著就陷入集體沉寂,不再發出任何異響。
常碩獨自躺在矮榻上,雙手枕在腦後,兩眼直勾勾的,聚焦在帳頂垂下的吊鍋。
方才司楠情緒不佳,兩人都心知無法再交談下去,便互道晚安離別。
臨行前,司楠特意留給一套普通服飾和一枚狼牙式樣吊墜,說身上莎車服飾過於現眼,讓他立即更換。
而狼牙吊墜內藏多種香料,隨著時間不斷揮發,可以時時改變佩戴者氣息,避免讓敵對智者施展“禁術·犬神”發現鎖定方位,外出行動時必須佩戴。
帳篷內,組合炊具已經被撤去三足鼎,隻留下炭爐擺在桌案上,猶自發著猩紅的光和融融熱意。
帳頂開了一扇小天窗透氣,銀色的弦月宛若峨眉,漏下的月光清輝冷意。
“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
“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
常碩還能記住的詩詞不多,全部是思鄉思親之作,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正好一股腦全部湧出來。
而“萬裡歸來年愈少,此心安處是吾鄉”,如蘇大胡子的灑脫他是做不到的。
他想起第一次進入上帝禁區時的場景。在“禁術·犬神”功能區,他幻視到一個正在炒菜的中年婦人,當時的他心中湧起莫名溫暖,想來那婦人就是他的母親,只是當她轉過身時,卻被夕照晃住眼睛,完全看不清對方樣子。
要不要再進禁區找找看呢?
他又敲了敲腦殼,常007仍然沒有回應。
這很反常。
自從進了班超營地,常007就沒再出現。即便看到繪有他形象的素描,常007的說法受到明顯質疑,以致常碩重新懷疑這個未來子孫有“奪舍”可能時,他仍然沒有主動出來對質說明。若非擔心自己把自己敲傻了,常碩肯定會一直敲個不停,敲到他出來為止。
要不要主動進入“上帝禁區”呢?
他不是沒嘗試過,可心裡想了不知多少次,一次都沒成功。常007所說的“移交身體控制權後,進入上帝禁區很簡單,意念一動,便能到達”完全不成立。
看來真是被他騙了,常碩心裡有些不寒而栗。
這時在小天窗露臉的弦月已經消失不見,濃重寒氣從頭頂卸下,他用力裹緊披在身上的羊絨毯,禁不住的全身都打了一哆嗦,接著便迷迷糊糊的半睡著了。
天剛蒙蒙亮。清晨的曙光透過薄牛革製成的圍氈,在帳內留下淡淡的光影,男女追逐打鬧的嬉鬧聲不時從帳外傳來。
常朔感到頭很痛,他其實已經醒了,但卻發現自己無法控制身體的任何部分,無論如何使勁就連眼皮都睜不開。
他只能感覺到一股溫熱的氣息在皮膚上不斷遊走、若即若離,直到蜿蜒至後頸才盤桓下來,一陣又一陣的麻癢襲來,仿佛是戀人用舌尖在輕舐他的脖頸。這樣的觸感平常能讓人垂涎不已,此刻卻使得常朔心裡充滿顫栗與恐懼。
右耳的鼓膜恰此時也突生異感,似乎一股氣團正試圖從罅隙的耳道中掙扎外擠,“嘶嘶”的氣流聲從單薄的耳壁直透大腦,讓不知所措的常朔愈加慌亂。
“這是被鬼壓床了?”
他聽說過民間有過這種說法,人在睡覺時,突然感到仿佛有千斤重物壓在身上,朦朦朧朧的喘不過氣來,
似醒非醒似睡非睡,想喊喊不出,想動動不了,就好像有個透明的“鬼”東西壓在身上。他一直有所耳聞,沒想到現在讓他碰上了。 就在常朔焦灼之際,一道亮光劃破漆黑的視界,一片湛藍如湖底的天空倏爾出現在眼前。
不,不是天空,而是一雙水汪汪、明亮的大眼睛。
四目相對,鴉雀無聲,不過常朔覺得自己的呼吸瞬間有些停滯。
“這是……什麽情況?”常朔似乎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他現在的全部視野都被一雙熟悉的眼神所佔據。
眼睛的主人似乎被常朔突然圓睜的大眼嚇了一跳,一隻白皙纖細的小手隨即掩了過來,他的整個面孔立刻被乳白色的薄紗籠蓋的嚴嚴實實。
薄紗外鼻息急促,呼出身體的溫香氣息覆在紗巾上,就像雨水落在淒淒離原草地,每一滴都滲透進土壤激發了埋在大地深處的生命之力。
常朔頓時感到上半身輕松很多,伴隨著一個朦朧身影的起伏,那種壓迫人的感受逐漸轉移到了大腿上,被壓製多時的血流恢復通暢,像是決堤似得湧向下半身,讓他的臍下三寸之處充滿力量的昂首挺立。
“等會?”忽然之間他明白了,“……是司楠?”
“到底什麽情況?”他腦袋裡的劇痛猛然加重,耳邊不斷傳來震耳欲聾的聲浪。
無數聲響似乎在一瞬間湧進了他的大腦,他的聽覺也恢復了。
坐在大腿上的女人已經起身離開,狹小的帳篷內響起悉悉索索的穿衣聲。
他無意識的抽動了下,發現自己終於恢復對肢體的控制。
搖晃著腦袋,抖掉了蒙在臉上的薄紗,常朔吃力的撐起身體,卻不小心撞倒了床榻附近的木架,一支陶製雙耳小酒杯被碰落在地,揚起一片輕灰。
他循聲望去,一個曲線曼妙的背影立在帳簾前,正不斷用修長如蔥白的十指向後梳攏長發。
“司楠?”常碩試探性的喊了一聲。
他不敢確定是她,可如果真是,她為什麽會這樣?
“怎麽了?”背影側身轉頭,明豔如花。
初晨的陽光映在女人臉上,可以看到閃亮的汗珠從她的額頭、秀發上不斷揮灑,濕透了的褻衣緊貼著肌膚,勾畫出貼身的曼妙曲線和聳動不已的胸口。
真的是司楠!
故技重施的美人計?沒必要啊?我已經“投誠”了。
“你為什麽要這樣?”常朔費力起身,發現絨毯之下,自己渾身赤裸,就像昨天剛穿越來到這個時代一樣。
“你還有臉問?”司楠媚眼如絲,宛如常碩第一眼看到她時的模樣,那是在瓦喀木大會的群舞現場。
“你昨晚一直喊冷,我擔心你凍壞了,便好心給你再加一床鋪蓋,沒想一挨到你身子,你就把我壓在床榻下,做那種沒羞恥的事情。你看我身上,都是你掐咬的印子。”
說著話,司楠裝作氣惱的伸出手臂,又拉下褻衣襟領,果然在她脖子、鎖骨處看到幾處草莓印。
其實她根本不用這麽做,褻衣薄如蟬翼,可以很清晰的看見胸前、小腹、大腿上的多處印痕。
“我背後也有哦!”司楠撩起頭髮,就要作勢轉身讓他查看“罪證”。
“不用了!”
怎麽會!自己完全沒這種印象,不會是做夢吧!
“沒想到看你外表挺斯文,做這種事倒是粗野的很!”說話間,司楠臉上泛起一抹嫣紅,不過轉身動作倒是停了下來。
“昨晚被你折騰了七八次, 我都快受不了了,你還一直停不下來,沒辦法,隻好把你敲暈了,”司楠比劃了一個手刀姿勢。
“你不會都忘記了吧!”說到這,司楠臉色轉冷,舉著手刀朝常碩逼近一步,然後猛地下劈斬在桌角,將炭盆震的“哐啷哐啷”響。
“沒……沒有!”常碩一陣膽寒。
或許是進入賢者時間……所以遺忘了?
他掀起絨毯,看了一下小兄弟,確實有些蔫頭巴腦,勞累過度的跡象。
“哼!昨晚的事情,我讓你記住就記住,忘記就忘記!平時不要亂講!知道嗎!”
“知道了,知道了。”常碩點頭如啄米,好似自己有把柄握在別人手中。
眼前的美人翻臉比翻書還快,不知是福是禍。
“知道就好。行了,你也不是鐵打的,這麽早醒會累壞身體的,再多睡會吧,我去外面給你準備早餐。”司楠又切換成端莊賢淑狀態。
“……好……好。”
司楠言畢,轉身走向帳門,剛一掀開簾子,只見一道黑影襲來,閃電般將司楠擊倒。
“常7!”
一個小胖男孩手持木棍,滿頭大汗的衝了進來,“幸虧你自己醒了,不然我們就都完了!”
【21:30:37.】
弦月仍然掛在小天窗上,旺旺的犬吠聲持續不斷。
【We are under attack……】配以防空警報,系統女音在腦海中反覆播放。
【我已經將襲擊者反向定位!抓住她!】常007的聲音響起,同時在視網膜投下路線示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