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踏小路繼續往上爬,一邊享受秋風的清涼,一邊忍受李月婉的埋怨。來到一處陡峭涯畔,齊點睛看著,在整個唐安寺聞名天下的安聖大佛。
這座大佛足有一百八十余尺高,兩腿盤坐於山岩之上。自下往上看,佛頭正好與山頂齊平,袒胸露腹,憨態可掬,左手撫放膝間,右手抓著大串念珠。看著並不如何肅穆莊周,反而感覺異常親近。
站在大佛腳下不遠處,齊點睛看著大佛腳下的神壇早已被信徒佔滿。所有人排隊燒香、祈福,齊點睛並不打算上前加入,遙望著面前憨態可掬的大佛,面容肅穆雙手合實,恭敬的距了一躬。
李月婉略微側頭,看著齊點睛似乎極鄭重坦誠的樣子。不由的低頭輕哼一聲,她可不會再相信眼前的家夥,有什麽真正的誠意,他想這家夥心中肯定又憋著什麽壞。
“阿彌陀佛,齊公子近來一切安好...”身著醒目大紅袈裟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緩步走到齊點睛身前,雙手合躬身行禮。
齊點睛抬頭,看著剛剛還在大佛腳下的老和尚,轉眼就跑到自己身前,嘴角緩緩翹起笑道:“老和尚可是很有時間,是故意在這裡等我的。”
“不得無禮...”
李月婉看著和尚身上紅錦袈裟,感覺有些眼熟。視線落在老人慈和柔軟的面容,和那雙可以看透一切的漆黑眼眸。眼中閃過一絲急切,擋在齊點睛身前躬身拾禮,“老方丈...”
“郡主原來也在!”老和尚看著衝至身前的李月婉,又輕頌了一聲佛號,蒼老卻異常精神的臉頰,露出淺淺笑意。
李月婉恍然轉身,看著身旁這個不知好歹的登徒子,眼現怒意,“這位是唐安寺的住持方丈惠通大師,你剛剛豈敢如此無禮。”
“啊...”
齊點睛瞥了一眼李月婉,臉上故意露出一副極度誇張的驚恐表情,“方..方丈...”
李月婉面露難色,向著老和尚再次躬身行禮,嘴角露出一絲歉意微笑。也就在這時,耳邊突然再次響起齊點睛吊兒郎當讓人咬牙切齒的聲音。
“方不方丈的和我有什麽關系,我又你信佛!”
李月婉神色僵硬,目光凝滯,到嘴邊的話緩緩咽回去,強行忍住拔劍的衝動,怒視著這個登徒子。她難以想象,佛教乃是靖唐國教,他...他怎麽可以如此無禮。
惠通和尚莞爾一笑,“郡主不必生氣,齊公子一向如此,在他眼裡,老衲隻是一個說話碌拇認槔險...”說到這惠通和尚略微停頓,看向齊點睛苦笑,“或許連慈祥的算不上,不過這也沒說錯,老衲確實隻是一垂暮老翁。”惠通和尚嘴角含笑、目光柔和,對於齊點睛的不敬,情緒沒有掀起絲毫波瀾。
“垂暮老翁...”
李月婉茫然,看著這個她一直奉為智者的惠通大師,無論如何她也想不到在靖唐國內,會有人對他如此不敬。
“老頭,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齊點睛偷瞥了一眼李月婉,看著她的芊芊玉指,並未緊抓佩劍,心裡稍稍松了一口氣。
“清水、抹布以為公子備好,公子隨時可以開始了!”惠通雙手合實,對著齊點睛輕輕點頭。
齊點睛聞言低頭整理衣衫,神色肅穆,繼續向著山上走去。
“這個登徒子幹嘛去?”
看著齊點睛的神情,李月婉下意識的沒有阻止。略微思量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語言,似乎有些不雅致,有些失禮,
連忙轉身對著老方丈歉意一笑。 惠通和尚並不在意,臉上表情沒有變化,看著越走越遠的齊點睛,輕聲道:“齊公子佛緣深厚,隻是可惜他並不信佛。”
“佛緣深厚...他...”
李月婉嘴角微微牽動,輕輕搖頭,對於大師這句話,有些不敢苟同。在她眼裡齊點睛就是一個,未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登徒子,還是極沒禮貌的那種。
惠通視線落在李月婉臉上,說道:“齊公子每年都會來唐安寺布施,而且每一次來,都會清掃經轉路和擦拭經轉路沿途所有的佛像。起初得時候,我也並不在意,直到他每次來,每次都清理,這才引起我的注意力。”
“清理經轉路...”
李月婉巧嘴微張,看著遠處齊點睛正低頭,清掃轉經路上的落葉,不由茫然道:“他...他不是說不信佛嗎?”
“是啊!老衲也很奇怪,一個不信佛的人,如何願意,擦拭這沿途的一百零八座佛像呢?”
惠通緩緩脫下身上袈裟,疊整齊放在山路旁,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李月婉,繼續道:“所以後來每次我都跟他一起,直到後來我才發現,他真的擦拭的很用心。”
李月婉靜靜看著兩人,一個拿著灰黑色的抹布,輕輕的擦試著佛像,一個掃過地面,也慢慢的拿起抹布。
彎腰撿起惠通的袈裟,撣去紅色袈裟上的灰塵。李月婉怔怔的望著齊點睛,真的很認真,那雙黝黑的桃花眼眸沒有之前的絲毫飄忽、輕挑,一絲不苟的擦拭著佛像的每一個角落,就像最虔誠的信徒。
目光略微松動,李月婉突然發現,似乎自己一直都沒有真正看清齊點睛。
之前是自以風流的登徒子,剛剛在寺門前是精準的分析判斷的陰謀家,現在似乎又變成了最誠摯的信徒。這其中到底哪個才是齊點睛,亦或者這些都不是...
轉經路是通往法經窟的唯一通道,法經窟唐安寺最重要的地方,其內存放珍貴經書,和歷代先賢得道高僧佛骨舍利。
法經窟開鑿在斷崖之上,轉經路也同樣倚於崖畔之間。一側是陡峭懸崖,另一側則是光滑的崖壁。一百零八座白玉石像,便修在靠近斷崖邊上。
寒風從崖下呼嘯而過,齊點睛緩緩起身站定,低頭望著深不見底的懸崖,目光顯得又有些飄忽,或許從這裡縱身一躍,所有的苦難便會化為烏有。
“齊公子可是記起往日苦難!”惠通也跟著站起身,輕整衣裳,視線落在齊點睛的眉宇之間,目中隱現慈愛之色。
“我不當和尚...”
齊點睛回頭看著惠通,神色間有些惱怒,每次來老和尚都要對他雲裡霧裡來一通。為的便是將齊點睛也吸入,他的那片茫茫的信眾海洋。成為一支溪流或者一顆水滴,當然齊點睛不會允許這件事發生,因為他認為進入那片海洋的人,都是腦袋有些不正常的人,即使那片海洋中有王上、有郡主。
齊點睛微微側身,目光掃過手捧袈裟的李月婉,目中閃過一抹異色,“老頭,郡主對你不錯,還給你拿衣服,要是我她只會拿劍。”
“老衲德高望重!”
惠通淡淡一笑,看向齊點睛本就不大的眼睛,微微眯起,得意之色盡顯無疑。
齊點睛聞言瞥一眼惠通和尚,輕哼一聲撇過頭,不在理會這個為老不尊的和尚。
略微沉默,齊點睛神色突然怔住,緩緩轉過頭看向惠通。看著老頭臉上得意的表情,突然感覺好像和自己有那麽幾分相象。
再次轉頭看向李月婉,齊點睛表情略微有些尷尬。難道真的是和自己呆久了,就會變的不正經....“不”齊點睛用力搖頭,不會的。齊點睛強行遏製住這種念頭,這種念頭不健康。
李月婉眉梢輕輕皺起,看著正望著自己發呆的齊點睛,李月婉下意識的低下頭, 打量自己身上,沒發現沒有什麽不妥的地方。人往往就是這樣,看到別人用異樣的眼神看著自己,本能的就認為自己身上有什麽問題,不會想到是別人犯了神經病。
“阿彌陀佛,多謝郡主!”惠通雙手和實,輕頌了一聲佛號,雙手接過李月婉手中袈裟,慢慢圍上。
如沐浴國最聖潔的佛光,惠通整個人氣質瞬間大變,莊重、肅穆,臉上不見了任何表情。直直的看齊點睛,惠通說道:“在寺中有個長輩,他說看出了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齊點睛神色一頓,看向惠通嘴角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凝視齊點睛那雙幽暗深邃的桃花眸子,惠通輕輕搖頭,“師叔不肯告訴我,但我能從他當時的表情中看出來,應該很厲害。”
“厲害...”齊點睛爽朗大笑,四下張望神秘道:“我可能是王上,遺落在民間的皇子。”
惠通聞言也緩緩點頭,“我看著也很像,不過到時候你與王上相認時一定不要忘了我。”
“好!”齊點睛用力點頭,“到時候請你去百花居,讓他們的頭牌陪你喝花酒!”齊點睛睜著他勾人桃花眸子,嘴角適時的露出一抹淫蕩。
惠通聞言嘴角也微微翹起,緩緩轉身別有深意的看了李月婉一眼,沿著轉經路緩步向下走。
走到石階底部,惠通抬頭看著遠處天空,耳邊響起,齊點睛淒厲的廝喊:“李月婉,你要幹什麽...打人不打臉...”目中閃過一抹愁容,惠通輕聲呢喃:“齊點睛...畫龍點睛...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