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湖緩步走出齊府,時間已經接近午夜,雖然早已宵禁,但現在的他可絲毫不在意這一點。因為就在今天早上,他恢復了軍人的榮耀,重新回到了軍部。
帶給他這一切的人就是齊點睛,齊點睛了解他當年含冤受過很委屈,但他不知道的是真正讓他委屈的,卻是軍人的榮耀。齊點睛給予他從頭再來的機會,這不僅僅算是救了她一命,還釋放出他多年來死寂的靈魂。
溫湖問齊點睛為什麽願意幫自己,齊點睛和他說曾經有人和他說,他是一名將才。但溫湖知道,這世上只有一個人這樣說過,那個人姓陸他叫陸羨。溫湖不管齊點睛是如何知道的,但他既然知道,那他便一定與那人有關,這就夠了。
齊點睛發現今日的溫湖,似乎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城府,這不是因為,溫湖在一夜之間,返老還童。而是因為在這一瞬間,他將他的所有交給了齊點睛,包括性命、包括榮譽。因為完全信任,所以不再掩飾,更不需要城府。
穿著漆黑夜行衣的黑衣人,一躍翻上齊府牆頭,跑到齊點睛身前,躬身拾禮。
齊點睛面無表情,問道:“到底怎麽回事!”
黑衣人略微沉默,輕聲說道:“具體詳細情況不知道,今夜謝冉瞳突然踏入禁區,見其狀態有異,所以並未殺他。其後還跟著三名追兵,已然全部擊斃。”
齊點睛神色平靜臉上沒有過多變化,禁區的說法,是孤影定下的,齊點睛所在的一定范圍,便是禁區,擅入禁區者死。
“擊殺的的三個人身上,有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嗎?”
“沒有!”黑衣人緩慢搖頭,“都是很專業的殺手,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都不曾帶在身上
“好了,你下去吧,後續的事情記得給跟進!”
“是!”黑影再次躬身拾禮,轉身離開齊府。
齊點睛緩慢走回客房,看著躺在床上的謝冉瞳,眼中閃過一絲陰霾。謝冉峰一定是知道,謝不破歸老的請求得到了王上的認可,所再也忍不住,要直接殺死謝冉瞳。
聽著謝冉瞳痛苦的呻吟,齊點睛緩慢搖頭,他不喜歡謝冉峰這個人,他覺得謝冉峰不適合做“破曉軍主將,他當不起破曉二字。
悠悠歎了口氣,問題在回到原點,救還是不救謝冉瞳。對於一個謀士,對於齊點睛,利弊得失很重要,重要過良知,凌駕在道德品質之上。
冷風吹拂過耳畔,燭火被冷風吹熄,客房陷入一片黑暗,掩蓋住謝冉瞳,掩蓋住齊點睛的眼睛,讓他什麽也看不見。看不見便可以不想,不想便可以不用糾結。
“咳咳...”痛苦的咳嗽聲再次響起,似是不甘被黑暗掩蓋、亦或者他不甘心這樣離開。
緩慢站起身,齊點睛將燭火再次點燃,轉身看了一眼謝冉瞳,不在猶豫轉頭離開。
齊點睛來到廚房,拿了一個碗,又走了回來。拿著碗齊點睛走到謝冉瞳身前,看這著依舊如死豬一般的睡著。齊點睛伸手將他藏在腰間的一柄匕首拔出來,一把割開了掌心。
齊點睛抬起手掌,小心的讓血緩慢流淌到碗裡,手掌緩慢的握拳,低落鮮血瞬間化為一條血線,筆直的落在碗裡。
鮮血越流越多,逐漸流滿一碗,齊點睛臉色也在短短片刻變得和紙片一般蒼白。包扎好傷口,齊點睛小心的將謝冉瞳的嘴張開,緩慢的將血喂給謝冉瞳,喂了半碗,齊點睛停止動作,退後數步靜靜等著謝冉瞳蘇醒。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冉瞳緩慢睜開眼睛,眉梢緩緩皺起,感受著身體的虛弱和疼痛,他知道這一切並不是在中作夢。兄長派人來刺殺他,已然得手,自己在瘋狂的逃命中。
感受著口中的血腥味,謝冉瞳下意識的擦了一下嘴,低頭看著袖口的血跡,謝冉瞳本能的皺了下眉頭,不知為什麽,他感覺這血不是他的。
“遇到危險,潛意識跑到我這裡,是把我這裡當做避風港了嗎?”
“避風港...”
謝冉瞳下意識說出口,然後下意識轉頭看向齊點睛。
睜著迷蒙的眼睛,謝冉瞳沒發現齊點睛的異樣,但他想明白了這裡是哪裡,只是自己為什麽在這裡。
重傷垂死,多年來隱休山中,父親不能依靠,天下便無以為靠。迷茫無所以憑時,想到的竟然是齊點睛,這怎麽說似乎都逃不過悲涼二字。
“是你救了我...”謝冉瞳聲音緩慢沙啞、無力,透著一種讓人無法提起力量的蒼白。
“是你自己救了自己!”
齊點睛輕輕甩了甩手,將手上的包扎傷口的白布,重新緊了緊。
謝冉瞳苦澀一笑,緩慢坐起身,“是你救了我。”
謝冉瞳兩次說的話一樣,但齊點睛卻很清楚的聽出,兩句話語氣的不同。
“你大哥要殺你!”
齊點睛目光驟然銳利如電,說出這樣一句無禮、冰冷、現實的一句話。
謝冉瞳神色茫然,蒼白虛弱的臉越發顯得無力,眼中流露的也盡是淒然與悲涼。
“你的父親對於你,他選擇視若無睹!”齊點睛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謝冉瞳渾身微震,恍然抬頭,雙目死死的盯著齊點睛。他很憤怒齊點睛此時的話,此時他正在無情的踐踏他,內心最脆弱的地方。
齊點睛面無表情,眼眸中沒有絲毫變化,“我說的是事實!”
“事實!”
這兩個字如一柄巨錘轟然砸下,謝冉瞳痛苦的閉上眼睛。他說的對,大哥要殺他,父親也選擇坐視不理,自己沒有絲毫依靠。
“你中的毒是叫彼岸!”
齊點睛面無表情繼續說話,他想要的效果就是,一句一句的崩碎謝冉瞳的內心,讓他絕望。
“彼岸...”
謝冉瞳茫然低下頭,盯著自己沒有絲毫血色的手。
“彼岸”天下第一劇毒,沒有之一只是絕對。
謝冉瞳抬起手,緩慢的撫摸著自己的臉。他有想到那個人想讓他死,卻沒想到這麽堅決,自己是他的弟弟呀!
齊點睛盯著謝冉瞳,看著他那雙絕望的眼睛說道:“我可以救你!”
謝冉瞳緩慢坐直身子,目光盯著齊點睛,眼眸滿是駭然,彼岸之毒可解,天下第一毒可解?
略微沉默,謝冉瞳下意識捂住嘴,目光緩慢的挪到一旁的血碗,此時碗中還有半碗血。
聽齊點睛說彼岸毒可解,他本能的想到剛剛嘴角的血。若是中了彼岸毒,他早就應該死了,可現在他沒死。
知曉自己不會死,謝冉瞳情緒漸漸恢復冷靜,抬頭看著齊點睛,手上包扎的白色布條,輕聲說道:“這是你的血?”
齊點睛觀察著謝冉瞳的情緒變化,嘴角緩慢翹起,“很好,雖然一直處於崩潰的臨界點,但還好你沒崩潰,否則我真的會感覺非常後悔!”
謝冉瞳緩慢拿起血碗,放在鼻尖輕嗅,細細聞著,想從血腥味中,味出一些其他東西。
眉梢緩慢蹙起,謝冉瞳再次抬頭看著齊點睛。血液中確實不僅僅只是血腥味,在血味中他隱隱味到,一絲清淡的香味。
“毒童子?”謝冉瞳驚叫出聲。
齊點睛聞言緩慢點頭,對於謝冉瞳猜出他的身份,他絲毫不感詫異。謝冉瞳怎麽說也是道宮弟子,若是認不出來,反而讓人覺得很奇怪。
謝冉瞳放下血碗,下意識向後挪了挪,雖然是醫自己的藥,但他還是本能的感覺到厭惡。
齊點睛察覺謝冉瞳的動作,沒有感覺奇怪,相信任誰都接受不了活飲鮮血,這麽血腥殘酷的事。畢竟整片天下,人吃的肉喝的血,還僅僅停留在家畜野獸的層面上。
齊點睛沒有在意謝冉瞳的這種不禮貌的舉止,緩緩低下頭,說道:“你的毒,光憑喝我點血是解不了得!”
謝冉瞳神色恢復平靜,看著齊點睛想著曾經看過關於毒童子的介紹。
毒童子不是一個人,也不是一樣東西,他是一種體質。一種可以做到,最大限度毒不可侵的後天體質。想要後天錘煉出這種體質,必須自小便承受毒素喂養,並且每日都要在毒水中浸泡,承受毒素帶給他的無窮痛苦。
靜靜沉默良久,謝冉瞳目光緩慢上移,看著齊點睛閃過一抹冷意,“救我你的條件是什麽?”
齊點睛眼眸深陷,靜靜看自己謝冉瞳,良久說道:“我正在考慮,是否讓你活下來!”
謝冉瞳聞言表情一怔,隨後篤定的搖了搖頭,“我不認為,你流一碗血就是為了殺死我。”
“一碗血...”
齊點睛嘴角緩慢翹起,“救你,我所要復出的代價,又豈止是一碗血。”
謝冉瞳盯著齊點睛,發覺齊點睛目光堅定,沒有絲毫飄忽,說的不像假話。
低頭沉默良久,謝冉瞳悠悠歎了口氣,眼中現出一抹疲憊,“你究竟怎樣才肯救我?”
齊點睛也慢慢低下頭,手下意識摸向手腕,卻發現手上緊緊纏著白布,沒辦法撥弄念珠。
靜靜沉默良久,齊點睛輕聲問道:“你能成為破曉軍的主將嗎?”
謝冉瞳目光微異,緩緩搖頭,“現在的我,沒辦法從大哥手中搶走破曉軍,我的根基太淺。”
齊點睛表情沒有變換,繼續問道:“那你願意做破曉軍的主將嗎?”
謝冉瞳目中閃過一絲沉吟,如果說第一次問是試探的話,那這第二問就已經算是明說了。齊點睛就是在明確得問他,願不願意做破曉軍主將,只是他憑什麽呢?
齊點睛目光平靜,緩慢搖了搖頭,“如果你願意,我會救你,並且派人殺死謝冉峰,讓你反敗為勝。”
“殺死大哥!”
謝冉瞳神色大變,隨即露出一絲茫然,緩緩低頭臉上滿是恐懼、不忍等異樣情緒。
我給你根蠟燭火的時間,燭火何時息滅,你便何時回答我。
謝冉瞳聞言轉頭看著一旁的蠟燭,蠟燭還有很長,應該是剛剛點燃沒多久,留給他考慮的時間還有很多。
緩慢的躺在床上,謝冉瞳靜靜發著呆,想著兒時的趣事,緩慢的閉上眼靜。
小的時候似乎是母親待自己最好,有什麽好東西都給自己。對父親的印象要簡單一些,很高大、威武、雄壯和不喜歡自己。
沒錯,就是不喜歡自己,父親是帝國的大將軍,他喜歡千軍萬馬、喜歡哥哥,就是不喜歡自己。
為了讓他喜歡,謝冉瞳學習很努力,練武很努力。只是不知為什麽,似乎自己越好父親就越不喜歡了。
緩慢睜開眼睛,謝冉瞳突然發現整個房間黑了,原來不知道在什麽時候蠟燭已經熄滅了。
“告訴我,你的答案!”齊點睛淡漠平靜,沒有感情的聲音再次響起。
謝冉瞳緩慢從床上爬起來,借著微弱月光,摸索著站起身,望著齊點睛所在的方向,說道:“他死總好過我死。”
齊點睛伸手拿出火石,將剛剛他趁著謝冉瞳閉眼吹滅的蠟燭,又重新點燃。
謝冉瞳看著齊點睛,將蠟燭點燃,眼中閃過一絲怒意,“我沒想到你這麽無恥!”
齊點睛沒有理會謝冉瞳,轉身坐回木椅,伸手把放在這桌角的酒壇拿起來,凌空對著謝冉瞳碰了一下。
謝冉瞳深深吸了口氣,坐在床上轉頭,看著擺在床頭上的血碗,明白齊點睛的意思,是讓自己把剩下的血喝掉。
拿起血碗,謝冉瞳臉色越發蒼白,正常人誰願意喝人血,就算是豬血雞血,也要蒸熟了才會吃。想到此處,謝冉瞳下意識抬頭看著齊點睛,然後又悻悻的把嘴閉上。
“快喝!”
齊點睛眉梢輕挑,不知為什麽,他看著謝冉瞳的表情,感覺他說不出好話。
深吸一口氣,謝冉瞳強行忍住惡心,將剩下的半碗血,咽進腹中。
“好了...”
齊點睛緊緊皺了皺眉,“你在做出這樣惡心的表情時,有沒有考慮過我還在這裡。”
謝冉瞳左手捂住嘴,右手抬起,示意他還會收斂。拚命的捂住嘴,謝冉瞳強行將壓抑惡心想吐的衝動,要知道這是要命的事,雖然難喝點、惡心點,但必須喝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