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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歸來仍少年》第444章 10個花花女,比不上1個跛子兒
  常言說年好過,日難過。

  浩達棉紡織廠減人壓錠和下崗分流的形式依然嚴峻,張琰春節前被安排在甲班當修機工後,他對自己在這家廠裡的職業生涯已不抱希望。

  上班、下班、下班、上班……張琰的生活日複一日,枯燥而乏味。

  1999年春季自學考試的步子一天天臨近,這時的陸風大地上萬物複蘇,樹木抽枝發芽,空氣裡散發著泥土馥鬱清香的氣息。脫下厚厚的棉衣,每個人都像去掉了枷鎖一樣輕松自由,因自己被貶謫成運轉班修機工而鬱悶了好一陣子的張琰,情緒也跟春天一樣一點點由沉重變得輕盈,一切過往就像河面上原本薄薄的冰層,一點點冰凌消融。

  噴織車間裡依舊跟平時一樣機器呼嘯,體態輕盈的女工們像一個個音符,在一排排整整齊齊的織機當中時而走動,時而停留,接線,撚線,動作嫻熟,這個恆溫車間似乎與世隔絕。

  張琰懷揣著自考書躲在別的車間看了一陣子後,拎著工具包在車間裡轉悠,跟搶修隊員一樣,朝著一台台亮起故障燈的噴氣織布機走去,消除故障。

  理想!自從他和唐誠、李國強春節時在鳳凰山上說起過這個詞後,張琰迷茫的心裡點亮了一個燈塔,他突然在一團漆黑遙無邊際的茫茫大海上,看到了一絲希望。

  “對,當記者!我一定要用自己手裡的筆記錄這個時代,記錄和他一樣生活在這個社會上的每一個人的酸甜苦辣。”板手在他手裡運動著,一台一台織布機上的故障燈亮了又滅,滅了又亮。

  外界轟轟的轟鳴聲此刻被他的意識完全隔絕了,他的腦細胞變得越來越興奮,越來越活躍。

  如果說以前想通過學習拿到學歷換個工作的話,那麽從現在起,不,從那天在鳳凰山說起“理想”這個詞的時候起,他冥冥之中聽到了自己心靈的呼聲,這是一個清澈得如山泉般純淨的聲音,這是一個如雨露般晶瑩剔透而又樸素清晰的心靈的呢喃。

  突然,張琰像一個找到歸路的迷途的孩子,心頭蕩漾起難以掩飾的喜悅來,他不由得想起來自己從小學時作文就寫得好,到了初中,他的作文還入選過作文選,在洛明工業學校時他還擔任過希望文學社的社長,還發在《嵐萊青年》上發表過小說……

  是啊,他原本就不應該上什麽工科學學校,不應該去學習什麽造兵器造汽車,在他心靈的深處,他對文字是多麽的熱愛,每每看到一段優美的文字,他的心弦就會被撩動,他對文字有一種說不出地情愫和愛戀,當然,他對文字也有著與生俱來的敬畏。

  張琰靜靜地靠在一台織布機前,目視遠處,板子凝固在手裡,他全然忘記了這裡是車間忘記了自己正在上班,思緒已經遊離得很遠很遠……首發 https:// https://

  他想起了他從小到大這些年來的經歷和遭遇,想起了唐誠和李國強,也想起了田慶文、趙波濤、夏軒、武軍強甚至孫娟,當然還有胡宛如。他不知道胡宛如離開學校後過得怎麽樣,是不是也和他一樣受了些委屈?和他一樣孤獨?人生的前20年就這麽過去了,才剛剛走上社會就四處碰壁,處處冷遇,當年的意氣風發和朝氣蓬勃也一天天的退卻,如果再過20年,那時,他們還能是少年嗎?

  “張師,你想啥呢?這麽出神?”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傳進了張琰的耳朵。

  是林小依。張琰這才從思緒中被拽了回來,他所站的地方正是7—1。

  “你是不是在想哪個女孩?你心愛的女孩?”林小依笑著問。

  張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別瞎說,我哪裡有什麽心愛的姑娘?”

  林小依咯咯地笑了笑說:“看你想得這麽出神,一看就知道心不在焉。”

  張琰低下頭,這才認真地看著她問:“你們家鄉過春節有意思嗎?”

  “無聊!”林小依撅了撅嘴巴說,“我再也不想回家了,就算在這裡加班也比回家的強。”

  “為什麽?”張琰問。

  “我爸嫌棄我掙得的錢少。我們村裡去南方打工的都比我掙得多,我還掙不到人家的一半。”林小依說。

  “你爸自己不勞動?還靠你?”張琰問。

  “怎不勞動?他跟著人家修路的工程隊成天炸山開路,一天都不肯休息。”林小依說,“我爸乾活比誰都賣力,可是,他掙的錢從來都舍不得給自己花,他是個守財奴,把錢看得比啥都重。”

  “你爸這麽愛錢?”張琰問。

  “他天生就愛錢,愛錢勝過愛我們家所有人。”林小依說,“我爸說他小時侯家裡很窮,他成天吃不飽飯,窮怕了。所以,他要攢夠足夠多的錢,再也不受窮日子了。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還有兩個弟弟,在農村把兒子養大了,還得蓋房子娶媳婦。”

  “我們那裡也一樣。”張琰說。

  “所以,我爸現在拚了命地掙錢,就是想在他老之前給我的兩個弟弟蓋起房子,他一個人掙不到那麽多錢,所以就逼著讓我掙。”林小依說,“我們村裡的許多人都那樣,重男輕女。而且,還說什麽‘十個花花女,比不上一個跛子兒’……我一點都不喜歡農村,我們村裡的人太粗野了,不光我們,他們好多男人都是光知道勞動,跟牛一樣的勞動,根本就不懂生活,也不會生活。”首發

  “你家是不是跟小丁家離得不遠?”張琰說,“就是那個漿紗工丁常勝。”

  “我知道他。我們是一個市的,都在同一個山脈裡,但我們兩個縣至少有100多公裡遠,他們縣比我們縣還要窮。”林小依說,“來紫華打工以後我才發現,一個地方貧窮其實不光是生活條件差,而是腦子愚昧,重男輕女,只知道跟牛一樣去下苦,就沒有找到掙錢的路子。不光我爸是這樣,我們那裡的人都這樣,我是越來越不喜歡家鄉了。”

  “女大不中留。看來你到了該嫁人的時候了。”張琰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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