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22:22
我和其他的英靈是不一樣的。
完全不一樣。
從始至終,這個想法根植在我的潛意識裡,但它並非毫無來由。我的靈魂並非聖杯凝聚而成,也不具有聖杯賦予的寶具和天賦技能,更重要的是,我不受令咒的強製力影響——雖然衛宮從未使用過,但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
也正因為如此,當決定用閉鎖空間來切斷Archer和Lancer的令咒契約時,我並沒有過多考慮自身的情況。
我的令咒和他們的令咒是不一樣的。
可是……
真的不一樣嗎?
無論如何,其中遺漏了最重要的一點——我是憑借聖杯召喚降臨此世的,換言之,令咒契約是我與這個世界的唯一聯系,一旦斷開,形成“我”或者“Saber”的一切都將自動返本溯源,在世界的修正力下回歸它原本所在的地方。
這個不為人知的規則涉及到“聖杯戰爭”的內幕:
所有受到召喚的“英靈”,不過是為了打開通往“根源”之門所製造的消耗品,當他們死亡,靈魂回歸聖杯所造成的大規模因果震蕩會暴露“根源”的位置,而聖杯則趁機利用海量魔力在那裡捅個窟窿,打開根源之門。
至少那群愚蠢的魔術師是這麽打算的。
而我,一個迷失在異世界的無辜少女,就這樣不幸卷入到這個巨大陰謀之中,飽經磨難,受盡欺凌,苦苦撐到現在,終於還是成為了其中的犧牲品之一。
……
當閉鎖空間的與外界的壁障逐漸打開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漫天璀璨的星鬥,漆黑的夜幕中,那些來自無盡遠方的微光靜靜閃動著。亙古不變。
原來,異世界的星空也是如此美麗。
抬頭仰望的那一刻,糾結於腦海中的諸多念頭忽然不翼而飛,複雜的心緒也逐漸沉靜下來,正如此刻月光照耀下的純白色庭院。
雪已經完全停了,唯有微風拂過帶起的細碎雪末在半空中飄舞。地面上覆蓋著一層純粹而晶瑩的色彩,在銀色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完全看不到曾遭受Rider等人破壞的痕跡。
閉鎖空間完全消失的下一瞬間,我的腳重新踏在松軟的雪上,深深的陷了下去,破壞了這片銀色地毯的完整性。
享受著雪層在鞋底下擠壓、塌陷時沙沙聲,我緩步向亮著燈光的玄關走去,一邊猜想著衛宮見到我之後的表情。
他應該已經察覺到令咒的消失了吧。
可惜,最終還是沒能為他帶來聖杯戰爭的勝利。雖然乾掉了Lancer和Archer,但還剩下隱藏在暗處的Assassin,也不知道傻大個Berserker能不能打得過他。
啊,對了,Berserker的令咒還在我這裡,一會要轉給衛宮。
還有愛麗絲菲爾,我一直想要把她從人造人的悲慘命運中拯救出來,但那個秘密發現得太遲,以我現在的狀態,能做到的只有這些了。
我微微張口,吐出的熱氣在寒風中瞬間凝結為白色的水霧,向上蒸騰。在我的精神感應中,正在嫋嫋升騰的不只有水汽。還有構成我身體的龐大魔力。
這是個相對緩慢的過程,每時每刻,我的身體都在化為原始形態的魔力,蒸發到虛空之中,隨之不斷流失的還有體力。不過,我並沒有感到虛弱乏力,反而有種身輕如燕的錯覺……大概不是錯覺,我的體重也在不斷減輕。
雖然不至於下一秒就消失,但留給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
推開虛掩的雕花木門,不出所料的看到了全副武裝站在門口的衛宮,銳利的目光、緊鎖的眉頭,還有一如既往的黑色長風衣,恍如初見。
“結束了嗎?”
低沉的嗓音提問道。
“結束了。”
我瞥了一眼他那曾經刻畫著令咒的光潔手背,露出一絲微笑,“Lancer和Archer都已被我擊敗。”
衛宮點了點頭,緊鎖的眉頭沒有絲毫舒展,張口似乎還想說些什麽,但一聲巨響打斷了他的話語。
伴隨著巨響的還有刺目的金光,我回頭望去,只見半空中陡然顯現出一輪耀眼的太陽,讓人幾乎睜不開眼。
“很有趣的表演,Saber。”
熟悉的欠扁語調自光球中間傳出,那滔天的魔力之焰已將他的身份表露無疑。
打臉!
赤果果的打臉!
這家夥是屬小強的啊,丟到異空間都困不住你?
此刻,比以往更金更閃亮的Archer手中,正拿著一把造型怪異的武器,像是長劍,卻由三段相連的圓柱構成,並不鋒利的刃部擰成了螺旋狀,如同鎖鏈一般緩緩繞在一起,交互回旋著延展開去,讓人難以猜測它的用途。
鑽頭還是開瓶器?
雖然造型奇葩,但這把武器上附著的空間波動卻不容輕視,再配上那前所未見的龐大魔力,能斬破空間壁障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可惡!我要投訴!這遊戲不平衡!
為什麽我就沒有這麽強大的寶具?!呃,不對,我有,不過那家夥在關鍵時刻完全不管用啊!!!
一邊在內心瘋狂吐槽,我一邊四下張望,還好沒看到Lancer,心中略感欣慰。
順便一提,展開閉鎖空間前被我打暈扔到一邊的遠阪時臣也不見蹤影,大概是被人救走了,雖然放虎歸山有點後悔,但我可不想當小櫻的殺父仇人。以免出現“追查多年為父報仇然後自殺以謝師恩”的狗血劇情,等等,我是不是想太多了……
Archer光輝萬丈的驚豔登場還在繼續中,他舉起手中的bug寶具指向我,用高傲且不容置疑的語氣宣布:“作為取悅本王的賞賜,本王會親自向你展示世間的法則,看好了——”
鑽頭,哦不,神秘寶具上的三段圓柱開始高速旋轉,魔力以某種韻律相互激蕩,將周圍的空間震出道道波紋。
“天地乖離開辟之星!”
寶具的真名自他的口中大聲誦出,魔力風暴席卷,連金色的光芒都被扭曲,顯然毀天滅地的技能即將爆發。如果我抵擋不下來的話,在場的所有人類,包括躲在地下室的小櫻,都難以幸免。
正當我提聚剩余的魔力,打算衝上去抵擋之時,卻聽到衛宮大聲喝道:“愛麗!”
愛麗絲菲爾怎麽了嗎?
無暇回頭,不容遲疑,我繼續著之前的動作,但下一秒,一切都停了下來。
天上的金色光輝消失了,Archer手中的武器消失了,就連我身體中的魔力也……消失了。
不,並不是消失,而是無法調動,它們沉寂下來,仿佛一潭死水,仿佛與我再也沒有任何關聯。
魔力驟然消失的落差感,讓本已陷入虛弱狀態的我幾乎無法站穩,只能繃著酸痛的肌肉勉力支撐住雙腿,收回攻擊前的準備動作,額頭上更是沁出絲絲冷汗。
這個感覺是……
滿滿的既視感讓我想到了某個自創技能。
“全領域沉默?!”
“什麽?”
“沒什麽,只是喚起了一些久遠的回憶……”
我瞟了一眼滿臉淡定的衛宮,“這就是你之前所說的準備?”
“嗯,以防萬一。”
“竟然連英靈的魔力都能壓製,這座森林的法陣有那麽厲害嗎?”
“……”
衛宮沒有回答。
望著不遠處狼狽從地上爬起的Archer,我輕輕歎道,“是因為愛麗絲菲爾吧?”
“為什麽這麽說?”
衛宮的語氣中少有的出現一絲意外。
“因為,她就是聖杯的一部分,也只有作為一切魔力來源的聖杯,才有可能瞬間壓製住我們這些英靈。”
“嗯?”
衛宮沒有繼續反問,因為敵人又有了新的動作。渾善沾滿雪花的Archer似乎在從半空跌落時受了點傷,但很快爬了起來,一瘸一拐的向我這邊逼近,滿臉憤怒。
“雜種……”
“嘭”的一聲,他的額頭上出現一個血洞,身體向後仰倒,雪花飛濺。
衛宮將手槍收入懷中,再次看向我:“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
我沒有回答,只是憐憫的看了一眼半埋在雪中的Archer,轉身向屋內走去。
……
寬敞的大廳中依舊燈火通明,但最耀眼的光卻來自房間中央,那個捧著水晶球的銀發女子。
相比於散發著幽幽藍光的水晶球,女子渾身上下透射而出的乳白色光暈要強烈百倍,每一寸肌膚,每一根發絲都亮得刺眼,曾經溫婉美麗的面容也在強光之下變得模糊不清。
這是森林結界積累多年的魔力的集中爆發,借助愛麗絲菲爾【小聖杯】的身份,以及身為聖杯戰爭創立者的艾因茲貝倫家族所掌握的【第三魔法】,施展出的廣域特異性魔力壓製結界,可以說是對付英靈的最大殺器。
此刻,她的身體已經取代水晶球,成為森林結界的魔力樞紐,體溫、呼吸、心跳等生命體征顯得無比淡薄,若非還保留著人類的體型,幾乎難以相信這是一個鮮活的生命。
但若是繼續運轉那神奇的封魔大陣,過不了多久,大概她就會被魔力同化,化為聖杯的一部分,永遠失去人類的身份——哪怕是人造人。
“停下來吧。”我大聲喊道。
那個光之人形似乎動了一下,又過了幾秒,確認了Archer死亡的衛宮也進入屋中,發出停止施法的指令,充斥整間客廳的耀眼白光這才漸漸暗淡下來。
在法陣完全停止運轉的那一刻,散去全身光芒的愛麗絲菲爾如軟泥般癱倒在地,捧在手中的水晶球也骨碌碌的滾到幾米之外。
我來不及體會重新掌控魔力的暢快感,便三步並作兩步的衝到銀發女子身前,將她抱了起來。
懷中的女子半闔著眼睛,氣若遊絲,毫無抵抗的被我輕放在沙發上。衛宮也趕了過來,盯著他的妻子,嘴唇緊抿,神色晦暗。
“春日,你回來了。”她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微微偏過頭,又道,“切嗣,沒關系的。”
衛宮沒有出聲,我便接口道:“以後不要用這一招了。”
愛麗絲菲爾笑著搖了搖頭,以哄孩子般的口氣勸慰我:“只是有點累,真的,沒關系的。”
可惡!真當我是什麽都不知道的小女孩啊?
“再用一次的話,你就沒辦法維持人形了。”我故意以冷硬的語氣做出斷言。
此言一出,整間屋子瞬間安靜,許久,才聽到愛麗絲菲爾略顯虛弱的聲音:“春日,為什麽這麽說?”
“關於聖杯戰爭,我知道的遠比你們想象中的更多。”
當然這件事沒什麽可值得驕傲的。
“其實,大部分的內幕都是你們告訴我的。”
衛宮和愛麗絲菲爾對視了一眼,頗有些不明所以。
“什麽時候?”
我略感羞愧的坦白道:“我有讀心的能力。”
“什麽?!”
面對瞠目結舌的兩人,我苦笑一聲,把話語直接傳到衛宮腦海中:“你不會真的以為,英靈和Master之間可以直接通過所謂的精神鏈接通訊吧?”
令咒契約構成的魔力通道還沒有強大到可以傳輸聲音的地步,之所以能和衛宮對話,完全是我先利用精神力讀取感知他的思想,再把自己的話轉換成精神波發送到他的腦中。這種事對於專研精神場的我來說,可謂駕輕就熟。
既然退出聖杯戰爭已成定局,讀取了他們許多隱私的我也不想繼續隱瞞,雖然可能會引起隔閡與防備,但這件事確實是我的不對,理應道歉。
“對不起!擅自讀取了你們的思想。”
愛麗絲菲爾微微搖了搖頭,用亮晶晶的眼神望著我,似乎這樣就能讓我能聽到她在心中說出的溫柔話語。
衛宮卻始終緊皺著眉頭,“這麽說來,你早就知道聖杯是……”
“剛見面時就知道啦。”
我深吸一口氣,握住銀發女子蒼白的手,“不過,吸收英靈之魂後,愛麗會逐漸失去生命這件事,是今天下午才知道的。”
正因為如此,我才想要把Archer和Lancer扔掉異世界中,而不是直接殺死,至於我自己的靈魂和聖杯一毛錢關系都木有,反而不用擔心。
不過,遲遲沒有發現這個秘密是我最大的失誤,白白讓Caster和Rider的靈魂對她造成無可挽回的傷害。本以為她只是艾因茲貝倫控制大聖杯來作弊的手段,沒想到卻是犧牲的祭品。
為了聖杯,為了那個理想,衛宮竟連他的妻子也肯舍棄,相比拋棄女兒的遠阪時臣,真不知道哪個更為冷血。
不必感應,僅看衛宮和愛麗絲菲爾兩人的表情,就知道他們此刻的心情有多麽複雜,但該說的話我還是要說。
“放棄聖杯吧,否則你將失去一切。”
這句話是對衛宮說的,但他只是沉默不語。
感應到他心中的回答,以及銀發女子對她丈夫的無條件支持,我歎了口氣,知道再勸下去也不會有絲毫作用。
“既然如此,就把Berserker交給你吧。”
漆黑的英靈在我的召喚下來到屋中,殘破的鎧甲暗示著他與Lancer交手的慘烈程度,但現在的我並沒有魔力供他治療傷勢。
我伸手捏住衛宮的手腕,準備運轉剩余不多的魔力進行令咒轉移,卻忽然想起一個讓我放心不下的孩子。
我舉起手,用令咒對Berserker發出不容違抗的命令——
“保護小櫻!讓她不受任何傷害!”
抱歉啊雁夜君,我的承諾不能親自完成了。
魔力熒光在Berserker漆黑的鎧甲上流轉,也為他套上了一道不可見的枷鎖,今後若是判斷小櫻受到威脅,他必會以最快速度擋在小女孩的身前。
“春日,你這是……”衛宮始終閉口不言,反倒是愛麗絲菲爾驚訝的喊出聲。
“抱歉,以後不能為公主殿下繼續戰鬥了。”我半開玩笑的躬身行了個騎士禮。
哎呀,今天道的歉有點多呢,我真是個罪孽深重的女人。
銀發女子使盡全身力氣從沙發上撐起身,眼睛瞪得很大,似乎完全無法接受我的話。
衛宮見狀連忙扶住她,低聲解釋:“Saber的令咒已經消失了。”
後面的話不必再說,愛麗絲菲爾怔怔的盯著衛宮空空如也的手背,本就蒼白的臉上看不到一絲血色,連呼吸都幾乎停了下來。
面對此情此景,我也不知道該拿什麽話來安慰她,隻好默默的把剩余兩個Berserker的令咒轉給衛宮。
一時間,客廳中的三個人相對無言。舞彌小姐進來看了一眼,和衛宮打了幾個手勢後又匆匆出去,www.uukanshu.net 愛麗絲菲爾緊緊抓著我的手,腦中翻騰著無數想說的不想說的話,卻都埋藏在她那複雜無比的眼神中,衛宮的思想更為雜亂,不過大多是失去Saber後的戰略調整,以及對今晚戰鬥的總結,偶爾也會浮現出對我這個“好用的英靈”的淡淡懷念,還算是有點良心。
終於,開始變得透明的身體告訴我,離別的時間即將來臨。我掙開愛麗絲菲爾的手,站起身準備離開,不想在他們面前表演大變活人。
“那麽,再見啦!”
朝屋內的夫妻,我的Master以及公主殿下揮了揮手,“祝你們勝利,祝你們平安。”
“春日!”
愛麗絲菲爾的聲音似乎有些哽咽。
“再見,保重。”
看到她那無比哀傷的神色,我忍不住說道:“當然!我和其他的英靈不一樣,我是不會死的!倒是你,一定要保重啊!”
言畢,我再次揮了揮手,轉身向外走去。
最後的最後,還想再看看那片星空啊。
身後傳來帶著哭腔的聲音。
“不去和小櫻告別嗎?”
我腳步頓了頓,卻沒有停留。
“不用了。”
—————————————————————————————————————————————————————————————
(第三部完)
↑開玩笑的,不要打我~~~(光速逃
歡迎廣大書友光臨閱讀,最新、最快、最火的連載作品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