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進。”
“失禮了。”
得到了主人的允許,保三郎拉開移門進入了房間。
一進入房間,他就注意到那個正用炯炯目光打量著自己的氣勢凌厲的中年人。
奇怪,這種大家族的“家主”不都是些精神矍礫的老頭子嗎?
“敵人”從想象中的“老頑固”變成了一看就非常精明強乾的大叔,保三郎產生了一瞬間的不安——這意味著他之前做好的一些預案很可能排不上用場了。
不過他還是很快就鎮定了下來。
船到橋頭自然直。只不過……今天這一關恐怕沒那麽好過了。
他小步前趨了幾步,向中年大叔——鷹司通政大宮司行了個全禮。
“小子保三郎,見過大人。”
“嗯。”
鷹司通政淡淡地應了一聲。
不過保三郎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他總覺得鷹司通政的嘴角似乎有些微微上揚。
他看上去很高興?
鷹司通政也許是真的心情不錯,沒有要求身為小輩的保三郎為其侍酒,而是自己動手給自己的杯中滿上了酒。
“愣著幹什麽,坐啊。”
不僅如此,他甚至還催促著保三郎入席。
為什麽?
保三郎順從地坐到了鷹司通政的身側,可心中滿是疑惑。
在日本的傳統禮製中,女性是非常沒有地位的。
這次伊勢之行本來應是由保三郎的父親親至才不算失了禮數。因為急事走不開就讓長女代勞,對傳統華族是一種嚴重的冒犯。
而不巧的是,從對鷹司葵的培養方式來看,這位鷹司大宮司顯然就是那種非常傳統的華族……
但為什麽他現在心情這麽好?
保三郎仔細地觀察著鷹司通政,想要弄清楚這位家夥葫蘆裡到底裝著什麽藥。
鷹司通政端起酒杯小抿了一口。旋即他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色,然後便不再猶豫,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好酒!”
一杯酒下肚後,鷹司通政這才轉向了保三郎。
“你看起來似乎有些疑惑。”
而他一開口就讓保三郎驚出了一身冷汗。
“你是不是在想,為什麽我這樣‘傲慢’的‘老古董’沒有因為你家老頭子的失禮而發火?”
一語中的。
保三郎立刻陷入了僵直。
鷹司通政也注意到了保三郎的動搖,也不再隱藏自己嘴角的笑容。
“放心,我沒有生氣。”
他又拿起了酒壺,一邊倒酒一邊淡然地解釋道。
“反正對我來說,無論是他來還是他女兒來都一樣。”
接著,他將壺口對準了保三郎。
“如果不是為了你,我才懶得見滿身都是銅臭味的家夥。”
“我?”
保三郎有些傻眼。
他不知道怎樣才能形容自己的驚訝。
這個鷹司通政甚至都瞧不上自己那個富甲一方的老爹,在保三郎面前都豪不避諱地稱其為“滿身銅臭的家夥”。
那為什麽又會如此地看得起他保三郎?
“呵呵。”
鷹司通政笑了。
笑得非常愉悅。
“你也不用妄自菲薄。”
他端起酒杯,又一次將杯中物一飲而盡。
“噗哈!”
鷹司通政的臉微微有些泛紅,也不知道是因為微醺還是由於激動。
“你敢過來見我就已經很讓我滿意了!”
那兩杯清酒似乎打開了鷹司通政的話匣,也不管保三郎聽不聽得懂,什麽話都開始往外蹦。
“那群傻子!一個個都沒什麽擔當,就知道躺在父輩的榮耀上!他們根本就不知道在華族令廢除後我們華族所面對的衝擊!我倒是想看看,
等細川下台後他們還能耀武揚威到幾時!”憤憤地念叨了幾句,他才發現身側的保三郎一臉茫然。
於是他笑著拍了拍保三郎的肩膀。
“沒事,這些你以後會慢慢明白的!你現在只要明白,你可比那些連責任都不敢承擔的廢物強多了就行了!”
保三郎的眼皮跳了一下。
他覺得談話的氛圍越來越有些不對頭了。
責任?
承擔什麽責任?
“不必諱言。”
鷹司通政淡淡地問道。
“你這趟過來是想要跟我拒絕此次相親的吧?”
保三郎瞪大了雙眼。
“您是!”
“是怎麽猜到的嗎?”
鷹司通政翻了個白眼。
“雖然華族令廢除後我們失去了大部分的權勢,可也別真當我們是聾子、瞎子——”
“你以為你在不遠處的大阪搞事我會沒有任何耳聞嗎?”
他的語氣依舊平靜,可保三郎卻變得有些坐如針氈。
難道?
“雖然的確是因為我們這邊的問題導致本次相親時間推遲——”
“不過這也不是你去大阪泡妞的理由吧?”
果然是越水的事!
保三郎臉色一肅正想解釋,卻被鷹司通政抬手打斷了。
“別緊張,別緊張!我不是說了嘛,我可是對你很滿意!”
他給自己又添了一杯酒。
“我們華族現在缺的是有想法、有能力的新鮮血液,而不是那種隨處可見的應聲蟲!”
嗯?
他是什麽意思?
難不成是打算“買賣不成仁義在”,即使兩家的相親沒有成也要將合作進行下去?
“嗯?聯姻當然還是要繼續的啊?”
鷹司通政理所當然地回答。
“不然和華族沒有一點親緣關系的你怎麽能擔任我們華族的旗手呢?”
保三郎覺得有些跟不上眼前人的思路了。
他不是知道自己是來拒絕這門親事的嗎?
“哦?”
鷹司通政淡淡地反問。
而這一回,他的語氣中帶上了一點怒氣。
“你是覺得我鷹司家配不上你們鈴木家嗎?”
保三郎連連搖頭。
“晚輩沒有這種想法。”
“哼,諒你也不敢。”
鷹司先生冷哼了一聲。
他將第三杯酒一飲而盡。
“看在她的面上我可以不計較你的失禮。可你也要記住,剛才那種蠢話我不想聽到第二遍。”
果然變成了這樣嗎……
保三郎心下歎息了一聲。
不過他早就做好了抗爭的準備。
鷹司通政將空了的酒杯放回到了矮桌上,保三郎連忙為他滿上。
就在鷹司通政以為保三郎服軟而露出笑容的時候,卻再次聽見了他不想聽的“蠢話”。
“鷹司先生。”
保三郎的言行中透著恭敬,可絲毫沒有表現出絲毫的臣服。
不卑不亢。
“承蒙您看得起晚輩,可晚輩也有自己的想法。能請您冷靜地聽下我拒絕的理由嗎?”
鷹司通政定定地看著保三郎。
忽的,他又笑了起來。
從保三郎的手中接過酒杯,他將其中的酒一飲而盡。
“噗哈!好酒!”
他拿起了酒壺,向保三郎發出了邀請。
“怎麽樣,你也要來一杯嗎?”
保三郎搖了搖頭。
“不了,完畢還未成年。”
“對,你還小。”
鷹司通政又將酒杯斟滿。
接著,他將酒杯端到了自己和保三郎之間,隔著酒杯玩味地看著保三郎。
“沒錯,你還小。”
他再次強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