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意了……”
王伯約心底暗罵一聲。
他幾乎都給忘了,如果此時此刻,與鄭思瑤相見,最終可能導致的結果,並不理想。
鄭思瑤為什麽會被抓?
就跟當初杜浩波為什麽會猝死街頭一個道理。
這點王伯約能想明白,祝熙童一點就透,深受其害的鄭思瑤當然也能想得明白——他們之中,有內鬼。
王伯約比鄭思瑤多經歷了許多事,因此他看問題比較全面,很自然就能聯想到,內鬼必然是蔡忠。
可是鄭思瑤卻不同。
她並不知道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不知道這件事其中關系之複雜。
試問,在這樣的前提條件下,在特務科的刑訊室裡,鄭思瑤見到王伯約的第一個念頭將會是什麽?
隨著鄭思瑤目光逐漸充滿怒焰,王伯約就已經明白,大事不妙。
顯然,在鄭思瑤的心底,他王伯約已經與內鬼劃上了等號。
良久過後,鄭思瑤終於歇斯底裡的叫了起來,說出了被特務科抓獲以後的第一句話:“沒想到,真的沒想到,你這個王八蛋!狗漢殲!中國人裡,怎麽會出現你這樣的敗類!?”
整個刑訊室瞬間沉寂下來,只有鄭思瑤的怒吼充斥在整個空間裡。
王伯約心底咯噔一下,這下,真是徹底完蛋了。
這時,站立在一旁的屠鵬,以及抓著鞭子的特務科成員,都向他投來了詢問,警惕的目光。
“王老弟,”屠鵬嘴角掛著意味深長的笑容:“您,是不是與這位鄭小姐認識啊?”
王伯約此時已經冷汗涔涔,臉色慘白,他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此時卻不知該怎麽做才好。
“王老弟,您倒是說話啊,”屠鵬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他衝著站立一旁的特務科成員打了個手勢,後者會意,腳步移動著,封死了王伯約的後路。
王伯約臉色愈發難看起來。
看來,只能再死一次了?
可是王伯約不想死,他打算最後試試,能不能糊弄過去,畢竟,死亡並非什麽舒服的經歷。
“沒錯,我認識她,晨光報社的鄭思瑤小姐,”王伯約努力保持著鎮定,深吸了一口氣,說道。
此言一出,屠鵬倒是有些許意外,他原本想著,王伯約會矢口否認,或者狗急跳牆,可他沒想到王伯約會這麽大方的承認。
屠鵬很快平複了心情,他在旁邊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掏出腰間的手槍把玩著:“聽說,王老弟是上個月剛從國外來的上海?”
“沒錯,”王伯約點頭承認,這並非什麽秘密。
屠鵬臉上的表情愈發冷冽起來:“王老弟,老哥喜歡胡思亂想,如果說錯了什麽,也請您別見怪……當然,我只是單純的好奇,僅一個月的時間,您是怎麽認識這個地下黨的?”
王伯約努力露出吃驚的表情:“地下黨?鄭小姐是地下黨?”
“怎麽?王老弟莫不是想說,這事你也不知道?”屠鵬冷笑著說。
“我……不是,屠隊長,您是不是弄錯了什麽?”王伯約並沒有接屠鵬的話頭,仍是一臉吃驚的模樣:“鄭小姐……地下黨……這可能嗎?我的意思是,她怎麽可能是……地下黨?不不不,這一定是弄錯了。”
王伯約努力做出一副難以相信的模樣,語句上也努力裝出因為驚慌,有些口齒不清。
隨著話音落下,屠鵬臉上的冷笑逐漸收斂了,取而代之的是遲疑。
屠鵬一向對自己的眼力很有自信,王伯約的這番表現,實在不像是作假,看樣子……他似乎真的不知道鄭思瑤的真實身份。
“難道,真的只是巧合?”屠鵬並沒有完全下決斷,但此時他也冷靜了不少。
屠鵬清楚一點,不像是他屠鵬,只是間接的為日本人工作,王伯約的身份比較特殊,畢竟,他可是直接給日本人做事,老實說,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或者證據確鑿,他並不想為難眼前這個家夥,因為這代表著他很可能會得罪宮本隼一。
同樣因為身份的特殊,這就注定了屠鵬,不可能僅憑著一些捕風捉影的消息,就因此將王伯約拿下。
“可是……”屠鵬看了看依舊怒目而視的鄭思瑤,以及一臉無辜的王伯約,他心下拿捏不定。
這個人,當真不知道鄭思瑤的真實身份嗎?
眼見屠鵬那有些遲疑的模樣,王伯約心下頓時松了口氣,原本懸著的心,也因此放下了一半。
其實王伯約並不指望這樣能夠打消屠鵬的懷疑,打一開始,他這樣做,也不過只是想垂死掙扎一番,死馬當作活馬醫,指不定有用呢?
只是他沒想到,這招似乎真的有用。
裝了那麽一會兒,王伯約突然發現,自己好像進入了某種狀態,他自己都給自己嚇到了,他發現,自己這臨場演技是真的不錯,如果放在二十一世紀,他覺得自己此時此刻的飆戲,已經能夠去競爭一下小金人了。
但他依舊不動聲色,因為他很清楚,屠鵬不過是對他有些投鼠忌器,並沒有完全打消顧慮。
王伯約緊張的說:“屠隊長,要不您再查查?說不定是什麽地方弄錯了……我之前的一個月,咳……說出來也不怕你笑話,其實之前的一個月,我都在追求鄭小姐,她這段時間的行蹤,我也都在打探,她的舉動,實在是不像一個地下黨……”
屠鵬眉頭愈發緊皺:“所以,你認識鄭小姐的原因,就是因為追求她?”
“那當然,”王伯約尷尬的笑了笑:“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然而就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言的鄭思瑤,卻愈發聲嘶力竭的叫罵:“就憑你?還想追求我?我呸!要是早知道你是這樣的人,別說一個月,我勸你,這輩子,最好死了這條心!我就是跟一條狗!也絕對不會跟你這樣的狗漢殲!”
這下,屠鵬徹底愣住了。
鄭思瑤的這番話,倒是暗中與王伯約的話相互印證,像是默認了王伯約此前所說的話。
“難道,他說的都是真的?”
其實,別說是屠鵬,就是王伯約自己也懵了。
但很快, 他就明白了。
很明顯,鄭思瑤也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勁。
如果王伯約真是內鬼,那麽面對當前的局勢,他根本用不著矢口否認,屠鵬的表現也不至於如此微妙,再加上王伯約話裡話外,幾乎都在為自己辯解……他本可以不用這樣裝的。
更何況,眼前這個疑似內鬼的家夥,究竟有沒有追求過自己,鄭思瑤自己會不知道嗎?如果不是事有蹊蹺,他用得著這樣說瞎話嗎?
正因為想到了這些,鄭思瑤才匆忙中改口。
“狗漢殲!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你這條日本人的狗腿子!走狗!”鄭思瑤聲嘶力竭的大罵。
王伯約微笑著轉過身來,正對鄭思瑤。
“鄭小姐,別一口一個走狗,您知道什麽是走狗嗎?看家護院,需要看門狗,上山打獵的獵人,需要獵狗,草場放牧的牧人,需要牧狗,什麽是走狗?忠心護主,盡心盡責者,為走狗,狗,乃大智大勇,大忠大義之輩!哪怕才如鄭板橋,都甘做文清先生門下走狗!”
鄭思瑤緊咬牙關,怒目而視:“我呸,我就沒見過你這麽不要臉的人!你就是再追求我幾百年!我也絕對看不上你這樣的狗!”
王伯約心下無奈。
雖然他很清楚,鄭思瑤這番話是說給刑訊室裡另外兩人聽的,只是這話……怎麽聽著那麽扎耳朵呢?
王伯約笑了笑:“不知道鄭小姐聽沒聽說過這樣一句話?”
略微停頓之後,王伯約也不在意鄭思瑤是否願意聽,自顧自的說:
“我愛你,與你有何相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