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思瑤怔住了。
我愛你,與你有何相乾?
雖然她也明白,王伯約這話並非出自本心,而是為了糊弄刑訊室裡的另外兩個人。
可是這句話,卻仿佛有種直擊心靈的力量,令她不知所措。
哪怕這是瞎話,假話,但毫無疑問的是,這是鄭思瑤這一輩子,聽到過的,最簡短,最有力的告白。
哪怕再精美的辭藻,再入骨的聞言細語,也不及這句話來得讓人無力應對……是啊,我愛你,與你又有何相乾?
鄭思瑤幾乎有了短暫的失神,如果這句話是真的……
不!當然不可能是真的!我在瞎想些什麽呢?
鄭思瑤忙搖頭,努力將這番胡思亂想甩出腦海。
身側響起了輕微的掌聲,王伯約回頭一看,只見屠鵬一臉敬佩:“王老弟,高,實在是高!我屠鵬就算是下輩子,估計也說不出這麽……這麽,露骨的話來,沒想到王老弟還是性情中人!”
王伯約尷尬的笑了笑,他哪是什麽性情中人?
這話可不是他的原創,是這個時代往前推一百年的一位德國女詩人所寫的一首詩歌,只不過這首詩歌常被誤認為是歌德所寫。
他王伯約不過是此情此景情不自禁,臨時將這番話借來用用,僅此而已。
反正說謊話鼻子也不會變長,吹牛也不會讓牛在天上飛,想來鄭思瑤知道其中關節,也不會在意自己說瞎話的。
“屠隊長,”王伯約忙岔開話題:“你不是說喝酒嗎?行了,我看咱們也別耽誤時間了,我還想早點嘗嘗,屠隊長的珍藏佳釀。”
“誒,對對,我都差點忘了!”屠鵬勾住王伯約的肩膀:“走走走,咱們喝酒去!”
說話間,兩人已經踏出了刑訊室的大門。
在臨行前,王伯約還隱晦的回過頭來,意味深長的看了鄭思瑤一眼,後者會意,幾不可辨的輕微點頭。
之後,王伯約與屠鵬,在特務科行動隊的辦公室裡呆了一陣,喝點小酒,雖然有之前的小插曲,輕微影響了氛圍,但也算是相談甚歡,兩人一直喝了很久,王伯約告辭離開。
王伯約滿面紅光,只是在剛剛踏出行動隊辦公室的那一刻,臉上的笑容瞬間終止了。
他臉色冰冷如水,抬步便快速離開了特務科。
沒有任何人知道,其實就在剛才那短暫的一刻,他已經死過一次了。
一進入特務科大院,王伯約便看出來,這裡的防衛很古怪,除去製高點以及偏僻角落隱隱有明暗哨布置,但其實內裡的防衛卻幾乎沒有。
其實這個問題很容易想明白——如果特務科連外圍的滲透都攔不住,那麽裡面再嚴苛的防衛,也沒有任何意義,反倒是給滲透者提供了可以利用的環境。
正因為這個,王伯約想試試,自己能不能一個人將鄭思瑤救出。
當然,結局已然明了——他失敗了。
當他小心翼翼的繞過防衛,進入刑訊室的那一刻,內裡早就潛藏的四名特務科成員,便將其拿下。
顯然,之前在刑訊室裡發生的那一幕,雖然暫時將屠鵬給糊弄了過去,可屠鵬卻長了個心眼,並沒有完全放棄懷疑。
“看來,救援鄭思瑤,還得詳細的計劃一番……”王伯約喃喃自語,其實一開始他自己也沒指望僅憑自己就能將人救出,此次失敗,倒也沒有太大失望。
當天夜裡,他回到投宿了一月之久的酒店,收拾行李,
然後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早,王伯約醒得很早。
今天的事情很多,不但要搬家,去接收日本人送他的宅子,還得去賭館那邊,與夏洛特會面,同時接收大眼龍的勢力,並想辦法解決那些小孩子的安置問題。
最最重要的,他還得想辦法,將鄭思瑤給救出來。
畢竟此時的鄭思瑤身處狼窩之中,每多耽誤一刻,都會生出許多未知的凶險,如果可以,王伯約希望能盡早將其救出。
王伯約洗漱了一番,便拎著行李箱,自酒店離開,叫了張黃包車,逆著陽光前往外灘的賭館。
從賭館門前往裡看,賭館內部已經被收拾了一陣,昨晚打鬥的痕跡,已經消失不見。
而內裡,大眼龍昔日的小弟們正拘謹的站立一旁,夏洛特正將兩條纖細的小腿架在桌子上,完全不顧形象的啃著一根油條,還時不時的抓起桌上一碗豆漿,‘呼嚕嚕’的灌兩口。
“老大,”猴子對著夏洛特點頭哈腰道:“王爺來了!”
王伯約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王爺的王,指的是姓。
不過夏洛特顯然聽不懂猴子在說什麽,但她還是大致明白猴子的意思,她抬起頭來,就見到正在跨越門檻的王伯約。
她匆忙放下手中的油條,又抓起那碗都將‘呼嚕嚕’的灌了兩口,兩隻柔嫩潔白的小手在猴子生無可戀的目光下, 用他的袖子擦去油汙,這一幕令王伯約不自覺的想到一句話——惡人自有惡人磨。
“伯納,你終於來了!”夏洛特急忙站起身,說道。
望著夏洛特那急切的模樣,王伯約愣了片刻:“弗萊小姐,你去教堂問過了?”
“沒錯,”夏洛特點頭說:“我去的比鍾聲早,那些神父還是一個個被我叫起床的!”
記得昨晚分別前,夏洛特曾說,她會去附近問問,看有沒有哪座教堂能夠收容這些被大眼龍收來的孤兒。
一想到這茬,王伯約也來了興趣,忙問:“那結果呢?”
夏洛特目光黯然:“結果不太好,唯有一家教堂願意接納最多十個小孩,多數教堂都隻願意接受一到兩個小孩,人數一多,他們也無力撫養,但就是把這些教堂的名額全部加在一起,最多也就只能送出去二十多個孩子,可我們這裡有八十個小孩,這數量遠遠不夠啊!”
王伯約陷入了沉默。
這可不是一個好消息。
他將目光投向猴子:“真的沒辦法把這些孩子都送回去嗎?”
猴子忙苦笑著搖搖頭:“爺,這真的沒辦法。”
“那該怎麽辦?”王伯約犯了難。
這麽多小孩,總不可能放著不管統統轟出去,畢竟那也不是人乾的事。
可要是管,卻又沒辦法管,那麽多人,整天吃喝拉撒,那也是一件麻煩事。
夏洛特有些遲疑,她小心的看了王伯約一眼,非常謹慎的提出一個建議:
“伯納,要不咱們想想辦法,這些孩子,我們自己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