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江樓距離府衙有點路程,一眾人來到街面,就有仆役牽過馬來。
穿街過巷,不消一炷香的功夫,就來到臨江樓。
臨江樓的黃掌櫃早得了消息,正笑吟吟的站在大門口候著。見到眾人來到,快步迎上前去,殷勤的打著招呼。
那個跟著耶律楚才出來公費旅遊的完顏公子,這會兒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居然跟眾人前後腳來到臨江樓。
他人雖是紈絝,但平日裡跟著長輩迎來送往,見識規矩自是不缺,應對也算得體。
一眾人上了二樓,雅座落座。
這耶律楚才乃是中都來的官員,各種伺候自是殷勤。整個二樓已經清空,貼身的親衛,就安排在旁邊的房間裡候著,其它仆役跟班,則安排在一樓吃酒。
剛才在衙門裡,耶律楚才跟趙振雖然有點不愉快,但是彼此也都有敬佩之意,兩人又都是正直爽快之人,很快就把這些拋在腦後。兩位當事人都沒事了,其它人自然也就放松下來,加上還有幾位貌美如花的絕色美人在旁侍奉,幾人一邊吃酒,一邊聊天,倒也愉快。
這些女子,乃是熊耀祖特地從益都帶來的幾名官妓。
這些女子都是益都數一數二的大家,詩詞歌賦無一不通,歡場奉迎功力深厚,一時間房間裡鶯歌燕舞,春意盎然。
“耶律公子當年不受賜官,後得先帝親自考較,這才授予掾職……”熊耀祖說的,正是耶律楚才為大家廣為傳誦的一段佳話。
耶律楚才的父親曾任尚書右丞,按照金朝的規矩,他可以自動被賜予省掾的職位。但是他卻沒有到任,選擇參加科舉。雖然最後沒有參與考試,但是卻得到金章宗的親自考較,並在當時十七人中獲得唯一的優等。
所以,他後來雖然也是得到了掾職,卻不是朝廷恩賞,而是憑實力拿到的。
耶律楚才面上並無喜色,只是淡淡道:“君子自當如此。”
幾位女子聽了知情人解釋,自是讚賞不已,連連敬酒,將氣氛又推向一個高超。
那個完顏公子上次吃了趙振的虧,總想著找機會把場子找回來。這段時間,他也沒有閑著,到處打聽趙振的各種信息。
突然,他站起身來道:“今日吃酒,在座的都是文人雅士,咱們也不能一味牛飲豪吃,也教幾位大家笑話……不如,不如咱們來行個酒令……每人都來賦詩一首,如何啊?”
幾位女子紛紛拍手叫好。這些女子都是專門侍奉官員的官妓,不但各個相貌姣好,而且精通詩詞歌賦。如果能夠得到一首新的詩詞,由某一位首先唱起,並且得到文人墨客的喜愛,那麽這女子就會一炮而紅,成為名震一時的花魁。
一旦成為花魁,那也是名利雙收的事情,因此,她們對詩詞的熱愛,更是瘋狂和執著。
完顏寶玉看到氣氛高漲,不由得看向趙振,眼神裡隱隱有幾分戲謔之意。
其實,他出這麽一題,就是要出趙振的醜。
耶律楚才本身就是青年才俊,家學淵源深厚,本人天賦又高,在詩詞格律方面的造詣自是不淺。熊耀祖乃是正經科舉取士,根底自是不差。
而這個趙振,經過他這段時間的研究,就是個村野莽夫而已,既未入學,又無名師。
這樣一個人,恐怕連字都還認不齊,完全不可能做出什麽高雅美妙的詩篇。
到時候,自己再好好踩他,把他往死裡踩,好好出一出之前的那口惡氣。
熊耀祖雖然年紀不小,
人卻是個喜歡玩的,聽到鬥詩,更是來了興致。 “熊某就以巧巧姑娘為題,賦詩一首……美目盼兮,玉手浣兮……”
熊耀祖的古詩,很長,聽得大家都快睡著了。
好不容易聽到最後,熊耀祖聲音陡然提高。大家一個激靈,全都醒了,趕緊鼓掌。
耶律楚才見到了自己,也不推辭,略一沉吟道:“在下少有急智,就拿半年前的一首近作《過陰山和人韻》,讓各位品評吧……”
“八月陰山雪滿沙,清光凝目眩生花。插天絕壁噴晴月,擎海層巒吸翠霞。
松檜叢中疏畎畝,藤蘿深處有人家。橫空千裡雄西域,江左名山不足誇。”
這首詩稱不上上乘佳作,但是意境、心思卻是極好。
只不過,在這樣一個鶯鶯燕燕的場合,來這麽一首大漠肅殺之風的作品,猶如冬天的被窩裡,突然讓人塞進一把雪來,氣氛全無。
“啪、啪……好!”完顏公子站起身來,用力鼓掌,其他人見此,也趕緊鼓起掌來,一時間馬屁橫飛,氣氛很快恢復。
“趙大人,到你了……”完顏公子大聲提醒道。
“是啊,趙大人來一個……”
“是啊,趙大人,奴婢也想聽聽大人的詩呢……”
趙振趕緊推辭:“我對於詩詞格律,並不在行啊……不如,我罰酒三杯,大家就饒過我吧,哈哈……”
“那可不行啊,趙大人……今天熊大人也作詩了,耶律大哥也作詩了,你要是不做,那豈不是不給熊大人和耶律大人面自嘍……”
“要不,這樣吧,趙大人換上這女子的衣服,跳一段舞給大家助興,如何啊……哈哈……”
眾人開始還是笑著看熱鬧,聽到這裡,感覺有點不對勁啊,這是要懟人的節奏啊。
那些女子也不是傻的,趕緊收聲,低頭吃菜。
耶律楚才皺了皺眉,正要說話。
就聽到趙振道:“完顏公子所言甚是,那某就試著做一首詩給大家,獻醜了……只不過,我做了這詩,你完顏公子是不是也要有些表示啊?”
“好啊,你要是做了,我也做,我要是做不出,我也跳舞就是,哈哈……”完顏公子哈哈大笑起來。
趙振咳嗽兩聲道:“那我就試試吧,在下沒有專門進過學堂,也沒有的什麽名師指點,只是有機緣巧合讓我能夠認得字,讀了些書,知道些道理……詩詞歌賦,還真是不大通啊……今天既然大家高興,我也豁出去了,大家聽好了……”
“一片兩片三四片”
“五片六片七八片”
大家聽了第一句,還覺得有點意思,結果第二句又是這樣。
完顏公子已經笑得快不行了:“你這也叫詩嗎……哈哈……下一句,是不是,九片十片十一片啊……哈哈……”
“九片十片十一片”
“哈哈……”
這次,不光是完顏公子,連那些隨從,女子,也都通通哈哈大笑起來。那完顏公子更是滿地打滾,樂得忘乎所以。
在他看來,他逼得趙振當中做出這樣得打油詩,已經是在他臉上狠狠抽了十幾個耳光一般,灰常得過癮。
耶律楚才眉頭緊鎖,看了看完顏公子,覺得這遊戲玩的太過。然後他又瞪了趙振一眼,心道,你這首詩也太水了吧,是不是喝醉了,這也敢拿出來?
白秀才,牛力他們臉上明顯開始掛不住了。
趙振笑吟吟的看著大家,然後說出最後一句。
“飛入草叢都不見”
笑聲嘎然而止。
怎麽回事,好像這首詩,意境好好啊,並不是胡亂拚湊得打油詩。
大家仔細得回味詩得意境,感覺就是順手拈來,大俗至雅得感覺。
完顏公子眼睛瞪得滾圓,好像不相信剛才發生得一切。為什麽,為什麽只是最後這麽幾個字,就讓一個笑話,變成了一首絕世好詩啊!
安靜,現場安靜得針落可聞。
突然,一個脆生生得聲音問道:“趙大人,這首詩的詩名是……”
“詠雪!”趙振平靜道。
哦,原來說的是雪花啊。
這就好像初冬的第一場雪,天上飄下一朵朵的雪花,一個小姑娘站在屋外,一朵朵的數著雪花……這意境,不要太美……
趙振心說,這還用你們說?
這首詩可是大名鼎鼎的清朝詩人鄭燮,也就是鄭板橋所做的《詠雪》啊!
意境當然高啦,不高老子能背的下來嗎?說難聽點,中國上下五千年,文化博大精深,那些詩歌何止千萬?意境差點的,根本就記不住啊!
熊耀祖突然大喝一聲:“好!好詩!如此意境,如此灑脫……趙大人,好詩啊!”
耶律楚才也是微微點頭,他也是個識貨的,自然知道這首詩做的水平如何。
其實,這首詩從本身的水平來說,也說不上有多高,但是,配合到詠雪這個主題,卻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此時,趙振笑吟吟的對著完顏公子,朗聲道:“完顏公子,到你啦?你是跳舞,還是作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