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的尾張,空氣中飄散著細雨,路旁的楓葉紅似二月花,信長一行人在返回那古野城的旅途中。
與來時隻有信長和池田恆興的策馬奔騰相比,由於多了三河的竹千代一行人,織田信秀特意選派了不少護衛跟隨,變成了一支三十多人的大隊伍,行路的速度也大大降低了。
這樣也好,雖然前世的信長擁有自己的馬場,但他的騎術隻限於慢悠悠地遛彎,到了這個時代,還需要練習加強,慢慢地騎馬前行也方便他思考一些問題。
離開古渡城之前,信長去拜見了他的生母――土田夫人,結果吃了一個閉門羹。
“夫人說她身子還很疲倦,不方便見人,請少主先回去吧。”
年幼的侍女隔得遠遠地說了這麽一句,然後低頭侍立在門前,靜候信長離開。
內宅裡流傳著這位信長公子在那古野城的閑言逸事,搞得府內上上下下不管什麽人都有些畏懼這個行事怪異的織田家少主。
何況侍女們親耳聽到土田夫人說過:“怎麽會生下這樣的孩子,就算被廢也是不得已的事。”
漸漸地,就連土田夫人身邊的下人們都開始疏遠信長,轉而去巴結堪十郎公子了。
信長向前邁了一步,侍女目光對上他的眼前,莫名地緊張了起來,腿一軟,跪了下去,“少……少主,夫人真的不舒服……”
信長沒有再向前,他並不是想要硬闖進去,隻是聽到了些聲音,他想聽得更清楚些。
是房間裡傳出的談笑聲,來自昨日見過的堪十郎,和自己“不舒服”的便宜老媽。
就在此時,一隻溫厚的大手按在信長的肩頭,“殿下,咱們該回去了。”
“好,咱們走吧,爺爺。”說著,信長轉身離開了,平手政秀緊隨其後。
“殿下,”走到無人之處,平手政秀忽然叫住了大步前行的信長,“老臣有一事相告。”
“您說吧,爺爺。”信長停下腳步,轉過來看著平手政秀,像是已經早就有所準備似的,“父親給我安排的是哪家的女兒?”
信長現在已經明白,自己的處境可以說是四面楚歌,隻有眼前的老人和自己的便宜老爹,還依然支持著自己。
於是自己的婚姻便成了最後的籌碼,是什麽樣的強力靠山,可以震懾蠢蠢欲動的織田家眾臣?
信長在等這個答案。
“美濃的齋藤家,”平手政秀壓低了聲音,在信長耳邊答道:“蝮蛇的女兒。”
信長點頭,在古渡城的這一夜他也沒閑著,對於家中的情況和周邊形勢,大致打聽的差不多了。
平手政秀所說的,是美濃稻葉山城的城主,被稱作“山城守”的齋藤入道道三。
賣油郎出身的道三,因為槍術出眾成為美濃國小守護代――長井長弘的家臣,之後卻設計除掉了自己的主公,成為美濃守護土岐賴藝的家老,繼而他又追殺土岐賴藝,將整個美濃國納入了自己的口袋,由此成為尾張北部的梟雄。
由於道三屢屢以下克上,先除掉主公長井長弘、後趕走主公土岐賴藝,這讓人聯想到了一種動物:蝮蛇,這種蛇是卵胎生,在母蛇的腹中孵化,出生時不僅咬破蛋殼,往往還會咬破母蛇的肚子。
因為這種行徑上的相似,附近的人們便將齋藤道三稱作“美濃的蝮蛇”。
這樣的實力梟雄確實能震懾住織田家內外蠢蠢欲動的人們,但這樁婚姻還有最大的一個難處――此時的齋藤家,
和織田家正處於敵對的狀態,並且局勢佔優。 一個月前,5000個織田家的勇士戰死在稻葉山城下的加納口,齋藤軍用砍下的尾張人首級堆起了一座高高的首級塚,此刻正是齋藤道三志得意滿之時。
“父親大人還真是走了一步驚世駭俗的險棋啊。”信長抿嘴笑道,在此時提出求娶對方的寶貝女兒,想必即使是齋藤道三這樣的梟雄,也會被驚掉下巴吧?
平手政秀也是一臉難色,要知道對方把女兒嫁過來,就和主動送來一名人質是差不多的,狡詐如道三能同意此事?
但主公的命令不可違抗,事成之後的莫大好處也讓平手政秀心動,所以即使是冒著被道三斬首的風險,政秀也決定去試上一試。
“所以請殿下即使是為了老臣,也要收斂一下自己的言行。”
“哈哈哈,”信長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爺爺你可真傻,若是我從此收斂了言行,這樁婚事反而是難成了。”
“殿下怎麽會這樣說?”對於信長的話,平說政秀百思不得其解,“您的這些……這些怪異行為,已經惹得家裡人不滿了,對於您的嶽丈,只會更加厭惡吧?”
“對方是被稱作蝮蛇的家夥吧?”
“不錯,”平手政秀接著規勸道,“但對方可能是您未來的嶽丈,請不要如此無禮。”
“嗯,這就是理由了,爺爺你不明白也沒辦法。我們來賭一下好麽?”
“賭什麽?”品行端方的平手政秀從來不參與賭博,但他對信長的提議充滿了好奇。
“我不僅不會收斂言行,反而會做出更加轟動之事來。”信長一臉認真地說道:“然後咱們賭這樁婚姻能否成功好了,若是不成功,我將那古野城送與您;若是成功了,以後便不得再製約我的行動,如何?”
“殿下……”平手政秀可是把腦袋綁在了這樁婚事上,而信長的提議如同兒戲一般,他還要開口規勸。
就聽到信長說道:“此事就這麽定了,爺爺,我要回去了,祝你一路順風。”
說完,信長轉身向外走去,留下憂心忡忡的平手政秀站在那裡發呆。
……
信長收回了思緒,雖然不了解這段歷史,但以他對人性的了解,這件事十有八九能成。
此外,信長還要借著這件事,達到另一個目的――
平手政秀作為織田信秀的故舊,在織田家中頗具威望,又是父親親自指派給自己的師父,地位尊崇,雖然是出於愛護之心,但確實會從很多方面對信長的行動造成掣肘。
這次正好借著這件事,通過一個賭約讓老爺子閉嘴,信長才能更加自由地實施自己的計劃,這也算是一箭雙雕吧。
接下來,就該想想自己要鬧出什麽樣的事情,才能讓美濃的道三上鉤了。
胯下的愛馬“連錢葦毛”(一種灰毛圓斑的駿馬)一聲長嘶,信長抬頭,石木混搭的城寨出現在眼前。
“少主回城了!”前導的池田恆興大叫,讓城內的人知道信長的歸來。
守城士兵立即打開城門,池田恆興讓到一旁,讓信長當先驅馬而入。
“殿下,您回來了?”城中的匝道上,一個八字胡須、滿臉笑容的中年男子垂手而立,“屬下恭候多時了。”
“這是?”信長低聲問緊隨其後入城的池田恆興。
“林佐渡守,殿下的首席家老。”池田恆興同樣神秘地湊過來答道。
“哦。”
信長點頭,心說那這件事就著落在此人身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