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狗蛋有一個秘密。
汪原還記得,那個看上去讓人不是很舒服的家夥抱著一本厚厚的書說過,如果有一天在荒野裡迷路了,不知道要怎麽走,沿著水流更容易遇到人煙。
語氣是高高在上的,眼神是看傻子一樣的鄙視,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神態。那張臉很稚嫩但帥氣十足,可以預見未來會在女性群體中特別特別受歡迎。
其實不用預見,村子裡的隻要是母的都特別喜歡他。上到八九十歲的老太太,下到繈褓裡流著鼻涕的小女娃,最氣人的莫過於連母狗母貓母雞母鴨都喜歡往他跟前湊。
自家從叔叔那邊抱過來,養了好幾個月的小黃狗,第一眼看見他就丟了魂一樣,跟著他去了他奶奶家,拉都拉不回來。
那家夥給大家的第一感覺就是帥,第二感覺還是帥,第三感覺是嫉妒,隻想把腳上的鞋脫下來,拿鞋底子狠狠地抽上去,抽得連他姥姥都不認識。
事實上七年前他來村子裡的第一天就受到了汪狗蛋和他的兄弟們“熱情的招待”。六歲的江尚在十幾個最大不過十三四歲的小屁孩們的圍攻之下,赤手空拳依舊輕而易舉地穩佔上風,成功從汪狗蛋他大哥手裡奪取了老大的地位。
汪原雖然一直都不是很服氣,但也知道自己這個調皮搗蛋的沒有那個成天埋在書堆裡的家夥聰明。
秋天是個收獲的季節。
梯田裡的作物在秋風裡慢慢成熟。
谷裡鮮豔的米囊花也結出了果實。
米囊花的果子雖然不能吃,但曬幹了碾碎磨成粉是很好的藥,可以止咳止瀉止痛。誰家孩子難受了,拿一點果殼片泡水喝下去就好了。
江尚來這裡的時候還帶著他瓷娃娃一樣聰明善良又可愛漂亮的妹妹――江歌。
她的頭髮像陽光一樣金黃燦爛,眼睛像天空一樣清澈明亮,皮膚像月亮一樣皎潔無瑕。當然他那個讓人討厭的哥哥也和她一樣,除了頭髮是像我們這樣純黑的。
可能是老天爺覺得她太完美了,而不知道哪本書上寫著:“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也就是說天是殘缺的,所以心生嫉妒,就讓她得了很奇怪的病,希望能早早的毀掉這個讓人心疼的瓷娃娃。
江尚每天都會上山采藥――他妹妹用的藥材都是他親自處理的,從不假他人之手,從采藥到曬乾到研磨加工提純,最後變成外敷內服兩種成品藥,每隔一段時間還會按江歌的病情調整藥方。
當然他的醫術的確是不錯的,除了做藥還會推拿和針灸,大家哪哪受傷了不舒服了都會找他,汪原額角上的大疤也是他給去掉的。
說真的,沒人會把他當成小孩子來看。
哪怕他那時候隻有六歲。
他真的是小孩子嗎?
和我一樣的年紀?
汪原在狹窄船艙裡輕輕地翻了個身,閉上眼,不再去看滿天的星鬥。
小小的獨木舟隨著水流慢慢的飄著,那個幾乎與世隔絕的山村逐漸從視野裡消失,消失在了山與山之間。
再想這些問題都是沒有用的了。
十年了,這一次終於是成功了!
我有一個秘密。
汪原這樣想著。
我叫陳曦。
耳東陳,陽光的曦。
我不叫什麽汪原,小名也不是什麽粗俗不堪的汪狗蛋。
我爸不姓汪也不是農民。
我爸叫陳文建,我媽叫李香香。
我爸是警察,是人民英雄。
我媽是護士,是白衣天使。
我沒有什麽大哥。
我隻有一對比我大兩歲的雙胞胎姐姐,陳夏和陳秋。
那些壞人把我弄暈了從幼兒園偷了出來,從我爸媽身邊偷走。
沒有人會覺得一個小孩子會對三歲以前的事情有多少記憶,他們都以為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會像其他的孩子一樣,慢慢忘記自己最初是個什麽身份,是個什麽人。
我沒有!
好久好久以前我試著逃跑過幾次,每次都被抓了回來,跑一次就挨一頓揍。最後那次被打得太嚴重,當晚就起了高燒,後來我就開始把我自己當成了汪原,當成了汪狗蛋,特意的改變了行為習慣,特意的做出一些粗俗的動作言語,他們也都以為我燒糊塗了,把我當成一個調皮搗蛋的汪狗蛋養著。
陳曦彎了彎嘴角,優雅地笑了,十年來第一次發自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