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一塊肉嗎?有什麽可回避的。”黑子小聲嘀咕。

　　莨菪沒有說話，但是她兩眼放光的表情已經做出了回答。

　　馬丁心想，天啊，這都是些什麽人啊?我剛才說得彬彬有禮，其實是看了修女蘇珊那副可憐樣後，想照顧一下你們，沒想到你們一個比一個強悍。說真的，我還真是有些怕屍體呢！早知如此何必逞強，讓你們三個勘查屍體就足夠了啊！

　　多想無用。

　　馬丁硬著頭皮和三位女士一起走進了病房。

　　房間裡彌漫著令人不快的氣味。

　　死者蜷曲在角落。

　　馬丁揭開了罩屍體的布。

　　四人同時倒吸一口涼氣，莨菪忍不住輕呼出來。

　　這是一張驚悚的臉，五官極度扭曲，那種猙獰簡直不像是人類應有的表情。

　　仿佛修女蘇珊所說的恐怖之物，就要透過死者這幅猙獰的表情跳出來撲向他們似的，令人不寒而栗。

　　嵐音蹲下來，雙手合什，默默禱告片刻，然後開始仔細檢查屍體。

　　死者的姿態，宛若受驚的孩子，蜷曲成一團，縮在角落裡，似乎在自我保護，極力躲避著什麽。

　　“我們把他搬到床上吧，那樣能看得更仔細。”在經過一番檢查後，嵐音平靜地說道。

　　幾人一起將屍體抬到床上。

　　屍體已經僵硬，保持著蜷縮的姿勢無法平躺。

　　“除了表情和姿勢，看不出來有什麽問題。可能我們需要解開他的衣服仔細觀察。”嵐音回頭對馬丁等人說道。

　　“屍檢?我在書裡看過。這種姿勢的屍體衣服不好脫，需要用到剪刀。法醫都是這麽做的。”莨菪從剛剛的驚嚇中恢復，變得活躍起來。

　　馬丁向門外的修女蘇珊要來了剪刀等工具。

　　修女蘇珊有些好奇，似乎馬丁等人泰然處之的態度讓她多了幾分勇氣。

　　她站在門口向裡張望。

　　馬丁等人七手八腳地除去屍體衣服，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查看了一番。

　　屍體皮膚蒼白，肢體僵硬。

　　“沒有外露的傷口。”嵐音說道。

　　“死者生前有瘋癲的病，但身體很健康。”門口的修女蘇珊介紹道。

　　“所以，他是被嚇死的?”黑子猜測。

　　“或者中毒。”莨菪說道。

　　“也可能是魔法入侵。”嵐音補充道。

　　“哦對了，差點忘了魔法。”馬丁拍了下額頭。

　　“還有妖魔鬼怪！”黑子興奮起來。

　　嵐音瞪了她一眼。

　　黑子蔫了。

　　“看不出什麽了，我們走吧。”嵐音一邊說著，一邊用布罩好屍體。

　　走到門口，修女蘇珊說道:“之前的兩名死者也是這樣。他們生前有別的病，但和這種死法不相乾。”

　　“是夠離奇的。修道院最近還有什麽異常嗎?”馬丁問道。

　　“病人都很恐慌。”

　　“不是離奇死亡引發的?”

　　“我記得病人的普遍恐慌，在離奇死亡之前就出現了。當然死亡接踵而至，加劇了恐慌的情緒。他們經常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我們完全摸不到頭緒。”

　　“冒險者公會送來的那個艾米怎麽樣?”馬丁問起任務的關鍵。

　　“艾米身體恢復得很順利，只是失去了記憶。最近似乎精神變得不穩定起來，淨說些奇怪的話。我們很擔心她。”

　　“精神不穩定是什麽意思?”

　　“她時而嗜睡，時而歇斯底裡。

在你們來之前她折騰了大半天，直到體力耗盡，衣服都被汗浸濕了。現在大概正在洗澡。”　　“那我們先去看看別的病人，最後再去看艾米，這樣安排可以嗎?”

　　“那樣很好。請跟我來。”

　　馬丁等人隨著修女蘇珊一起探訪那些病人。

　　————

　　第一個病人是個飽受胃疼折磨的乾瘦老頭。

　　他身形消瘦，皮包骨頭，雙眼卻意外的炯炯有神。

　　“每當我睡著時，就在夢中看到無數曲曲彎彎的東西在扭動，充滿了夢中的每個角落。”乾瘦老頭瞪大驚恐的眼睛，向馬丁他們描述著。

　　“蟲子?”黑子問道。

　　“不不，那些東西很巨大，很有力量，它們充滿天空、房屋、外面的每個角落，你能夢到的地方到處都是那些東西！它們不停地扭動，扭動！”

　　“觸手?”莨菪扭動手臂比劃著觸手的模樣。

　　乾瘦老頭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你說的那些扭動的東西，有眼點嗎?或者嘴巴?”莨菪追問道。

　　乾瘦老頭連忙搖頭，說:“我不知道，我看不清，它們一直在動，不停扭動！”

　　“仔細回想一下，它們有頭嗎?”

　　“不不，是夢魘，是扭動的邪惡，啊啊！”

　　乾瘦老頭陷入恐慌，不斷重複著“扭動”“夢魘”“邪惡”“到處都是”等詞匯，再也問不出什麽新東西。

　　“莨菪你嚇到他了。”馬丁說道。

　　“蠕蟲也是曲曲彎彎的，不該問清楚嗎?”莨菪不服。

　　“你弄清了嗎?”

　　“哼。”

　　“他說的這些，你知道些什麽嗎?”馬丁轉頭問修女蘇珊。

　　“完全不了解。”修女蘇珊搖搖頭。

　　“那我們還是看看下一個吧。”

　　————

　　他們看到的第二個病人，是個神經質的長發女士。

　　若不是她時不時露出詭譎的笑容，還以為是個正常人。

　　“你們是冒險者公會的人，對吧?”長發女士壓低聲音問道。

　　“呃，你怎麽知道的?”馬丁反問。

　　“他告訴我的。”長發女士露出神秘的笑容。

　　“他是誰?”

　　長發女士咯咯地笑了起來，令人起雞皮疙瘩。

　　“他是誰?多麽微妙的問題呀！他的名字不可被提及，他就是那個無所不知的神祇！”

　　“他還說了什麽?”

　　“他告訴了我一切。這個世界的終極命運，你們冒險者的下場，還有我的歸宿。”

　　“請仔細說說。”

　　長發女人又是一陣滲人怪笑。

　　“不，你們不配知道。只有我，他選中了我。”

　　“切，誰信呢?”莨菪見問不出來，就改變策略，“上次喝多了，一晚上被神祇選中了八次。醒來後發現少了一瓶果醬和五根香腸。一抹嘴還油乎乎甜滋滋的。”

　　馬丁會意，故意拍手大笑起來。

　　長發女士惡狠狠地瞪著莨菪和馬丁，說道:“他肯定沒告訴你那些預言:他即將釋放你們從未見過的妖魔，橫掃大陸，無人能夠幸免，除了被選中的人。那些被嚇死的人，都是因為不夠虔誠，不配做大惡神的仆從！”

　　“大惡神?你居然這樣稱呼他，你確認他不會生氣?”莨菪問道。

　　“咯咯咯，一看你就沒被他召喚過。他以邪惡為榮，混沌是他的力量之源！你們這些騙子，你們會被他吃掉靈魂，就像那些離奇死去的人那樣！”

　　之後長發女士陷入了歇斯底裡的狂笑中。

　　————

　　第三個人是因沾花惹草染上怪病的青年詩人。

　　他最近有些精神恍惚，聲稱看到了黑色異象。

　　“當我酣眠之時，無邊的黑色湧入夢境。”青年詩人仿佛還在夢中。

　　“可我們睡覺的時候都是一片黑啊?”馬丁質疑道。

　　“我說的是‘湧入’。我夢中所見，是一片湧動翻滾的黑暗，而非尋常睡覺時寂靜的黑暗。”

　　“準確地說，真正的黑暗看不到的……”

　　“可我在夢中看到了，或者說我就知道它在那裡。也許是一種超越視覺、聽覺和嗅覺的新感官，它直接印在我的腦海裡，不停地攪動。”

　　“就像黑色的大海?”莨菪忽然插話問道。

　　“對，對！黑色的大海，絕妙的意象！神奇的女士，你一定是受詩神之命前來啟迪我靈魂的天使。請允許我獻上虔誠的吻。”

　　“不用了。”莨菪果斷拒絕。

　　莨菪雖然受寵若驚，卻也沒忘了眼前這個青年詩人是因風流過頭沾染怪病才住在這裡。

　　“告訴我，它為什麽會出現在我的夢裡?是神明的啟迪?還是邪魔降世的征兆?”青年詩人大聲問道。

　　“我們正在調查。”馬丁支吾道。

　　“你離開過萬象都市嗎?”莨菪問道。

　　青年詩人搖頭否認。

　　“你就沒有想過，你所見的黑色大海可能是真實存在的嗎?”

　　“這怎麽可能呢?這怎麽可能呢?那是詩歌之神賦予我等信徒的夢境意象啊！”青年詩人喃喃道。

　　“什麽意思?”馬丁問。

　　莨菪沒有回答，離開了房間。

　　修女蘇珊和馬丁等人也跟了出來。

　　在離開一段距離後，莨菪回身向眾人解釋:“我在冒險者公會內部曾看到過一份大陸地圖，在北方，包圍著妖魔盤踞的黑暗大陸的海叫做‘無光之海’。所謂無光，就是黑暗，那裡就是黑色大海。”

　　“你是說那個青年詩人看到的不是幻想，而是實景?還是妖魔領地?”馬丁覺得不可思議。

　　“如果第一個乾瘦老頭說的是觸手，倒也可以算是實景，畢竟很多妖魔有觸手。”嵐音說著，眼神在黑子和馬丁之間遊走。

　　“咳咳，第二個長發女人說的，其實就是妖魔入侵的預言，對吧?”馬丁分析道。

　　“根據聖白帝國條華騎士團掌握的情報，妖魔已經越過北方陸橋，開始進攻大陸了，只是被北之奧藍國的強大精靈魔法阻擋住了。所以她說的也可能是實景。”

　　“到底是什麽力量讓他們看到這些呢?”馬丁說出了眾人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