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曦終於醒了過來。

　那種感覺，就像一個人在做夢的時候，他或許意識不到自己在做夢，但只要從夢中醒來，他便能夠確定，這就是現實。

　他和小一還有嬴瑩三個人，此刻正被幾個人給團團圍住，而遠處，還有更多的人。

　這下王曦看得真切，這些人，有些居然和當初地府查魂所獲得的關於梁淄市的描述完全吻合，也是身著白大褂，胳膊上綁有臂章。

　可還有更多的人，卻是類似於古裝的打扮。

　王曦嘗試著坐了起來，先關心了一下身邊兩個女人，見她們並無大礙，而且正關切地看著自己，看樣子，比自己要更先醒過來。

　這裡是一片山坡，植被茂盛，遠處飄著薄薄的霧氣。

　他並不打算開口問那些常見的問題，只是望向了一個熟人，唐否。

　“曦哥不錯，連閻君的南華都拿你沒辦法。只是，我依然沒有想通其中的邏輯。”唐否道。

　望向兩隻手撐住地面，乾脆向後斜躺著，道“我記得該稱呼唐大哥，是吧?”

　唐否道“是，你可以這麽叫我，之前你在我眼裡，只不過是條不起眼的廢柴，只是現在，你通過你的努力，讓我覺得，你是條起眼的廢柴了。能為我解釋一下嗎?”

　王曦笑笑，看了看二女。

　小一蜷縮在自己身邊，看樣子有些緊張和害怕，嬴瑩稍微比較鎮定，但依然緊靠著自己。

　“南華?”王曦問道。

　“哦，就是你們裡院說的障，我們叫南華，如果曦哥不明白的話……”唐否道。

　王曦打斷唐否道“小弟知道，南華一夢，取自莊周夢蝶的典故，用在此處，的確比我們的障更為貼切。”

　王曦，鎮定下來！裡院一定正在想盡一切辦法救我們！不能放棄！

　好！已經得到了第一個情報！

　他們對障命名為南華，那我們的歷史文化是相同的，這點記下，說不定以後有用。

　“喲，曦哥挺有文化啊，那你接著說。”

　“唐大哥見笑了，其實在障裡，最後的時候，我也依然不確定。這位閻君構建出的虛假記憶的確逼真，而且給了我一個先決條件，那就是我之前的經歷其實是假的。如此，當我想要依靠記憶來尋找破綻的時候，就會產生自我懷疑，會不會是自己本來的記憶出問題了。因為這點，在我中障之後，裡面的人物都在反覆地對我強調或者暗示，讓我覺得，此時我的大腦是不清醒的。可是，這裡面就有一個漏洞，盡管我對一切都不確定，但我能夠一個一個地去試。只是沒想到，我第一次試就成功了。我和小一說過，當我跟周師兄意見相左的時候，按周師兄的意思辦。這件事情，在障的設定中，成為了我的一段虛假的記憶，如果當時我真的是在現實中，那麽這麽試一下，無所謂。可如果我在障中，而和小一的約定是真的，那麽就會將你們的障點破。這事兒太小，沒有引起障的注意，它給忽略了，但是我卻記住了。”王曦的語氣，不緩不急，就像兩個同學在討論一道難題的解法一樣。

　唐否理了一下王曦的思路，片刻後鼓起了掌來，道“的確，雖然是個笨辦法，但看到了南華的弱點。”

　王曦道“三番五次，你們費盡心思想抓我們，這次倒也得償所願了。只是我一直不明白，我到底有什麽特殊的，我只是小人物一個。”

　他其實知道，對方是衝著小一來的，但既然想要套話，那麽自己就不能顯得太明顯，最好先從話語上犯一些小錯誤開始。他有種感覺，唐否對他，十分不爽。

　果然，唐否蹲下身子，拍了拍王曦的臉，道“曦哥啊曦哥，你可還真看得起自己啊，要不乾脆曦哥你告訴我，你覺得自己有什麽可以值得我關注的?或者按我先前的說法，你覺得你這條廢柴什麽地方比較起眼呢?”

　王曦被唐否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打著臉龐，也不生氣，道“莫非因為我是三院長的弟子?”

　“還有呢?”

　“的確想不出來了……”

　唐否大笑起來，道“曦哥你看，那你現在覺得自己有什麽能讓我感興趣?我的性取向，可是正常的哦。”

　王曦道“那會不會是想用我來要挾師傅?”

　唐否笑意更甚，道“這個建議，倒的確可以考慮，只不過結果如何，不好說。哎，說起來，你這樣倒也挺好的，比你的那個周師兄，要好得多。”

　王曦賤兮兮地道“唐大哥見笑了，小弟這不是好漢不吃眼前虧嘛，形勢比人強。你們這麽多人，我打又打不過，逃也逃不了，還不是只能拖一時，算一時，皮肉之苦，能免則免。周師兄你別看他平時挺好說話，其實也是一暴脾氣，唐大哥別見怪。”

　“行！曦哥挺上道的，說了這麽半天，也沒耍什麽花招，我原以為，你會試著套我們的話。”唐否用力地揉了揉王曦頭髮，弄來像一個雞窩一般凌亂。

　王曦道“唐大哥和小弟年齡相仿，自然也看過不少電視劇或者電影，當以為勝券在握的時候，很多人就會多話，可到頭來，卻陰溝裡翻了船。這種小伎倆，小弟可不敢使。”

　唐否愣了一下，然後道“電視劇?呃……你還真的是什麽都實話實話啊，那接下來的問題，就不知道曦哥能不能好好配合了。哎，曦哥你說你也真是的，要早知道你是這麽個人，我們何必浪費時間讓你入南華呢，咱們一問一答多好，對吧?”

　王曦！加油！冷靜！

　第二個情報，這個姓唐的男子，不知道什麽是電視劇和電影！

　王曦連忙求饒道“別，別，別，唐大哥，你知道的，有些東西，打死我也不敢說啊，而且說實話，我這個級別能知道些什麽啊?再說了，你們有聶烽在，有什麽打聽不到的，誒?話說，聶主任現在……哎，算了，不打聽了……”

　唐否獰笑了一下，道“曦哥忘了那晚的事兒了?我印象中，曦哥對裡院的忠誠度，可並不太高啊。”

　唐否伸出手，托著嬴瑩的下巴，用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看了王曦一眼，然後再將目光移向了都已經快把頭埋進王曦懷裡的小一，他相信，這意思，是個男人都懂，況且自己還專門給了王曦提示。

　王曦露出一個慌張的表情，一左一右將二女攬住，道“我入障的時候，他們沒對你們怎樣樣吧?”

　小一不說話，嬴瑩道“沒有，從你入障到出來，只不過是幾分鍾的時間。”

　唐否也道“曦哥真是享齊人之福啊，左擁右抱的，放心，我們總得把二位嫂子留到現在才用，你是說吧?”

　王曦，不要慌！這次又陷入了上次那種局面，好好想想，自己都接觸過那些敏感信息，什麽可以說，什麽只能裝傻充楞！

　第三個情報！只有自己入障了，但破障之後他們還在對自己進行盤問。這不符合遺人的行事風格，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面前的這個閻君，不會查魂！

　王曦道“唐大哥，說了這麽久，還不知道你怎麽稱呼，問這個，問題不大吧?”

　“唐否。我也不能總讓曦哥答話呀，看，你一問，我就答了，真是個良好的開端。”唐否道。

　“好，唐大哥，你問。”王曦將唐否拖住嬴瑩下巴的手推開，對方也不以為意。

　“第一，關於牛郎，你們裡院現在到底製備了多少，存放於何處，該地的防禦部署又是如何?第二，關於裡十一院，落址於何處?具體的編制建設如何?人事安排如何?陽巫還有多少人?以及上次你們進攻梁淄市俘虜的陰巫，又有多少願意歸順於裡院?第三，你們已經研發出了第二代手術刀，可以通斬陰陽，對此，我們沒有辦法。但是你們的露凝霜，有何弱點，我們需要知道，不能讓你們可攻可守。”

　王曦耐心地聽完了唐否的問題，沉吟了半天，開口道“其實，那是第三代手術刀……並不是第二代。”

　“其他的呢?”

　王曦擺擺手，道“唐大哥，其他的?你覺得其他的是我這個級別的能知道的嗎?或者這樣說，即使你去問一個主任醫師，也可能根本不知道啊！”

　第四個情報！露凝霜依然是用來防禦遺人最好的方法！

　唐否正要開口，突然身旁有人道“唐大哥，國師來了。”

　王曦望去，楊祿明出現在了不遠處。

　“閻君，辛苦了。”楊祿明道。

　“客氣，這具牛郎……”

　“自然送給閻君了。”

　“如此，多謝了。現在沒我什麽事兒，就先走了。”

　“恭送閻君。”

　楊祿明走近，打量著王曦三人，道“否兒，問出什麽沒有?”

　“沒有，閻君的南華，也失敗了。”

　“看不出來，這小子的道心，竟比你還堅定。”

　唐否欲言，卻又生生止住了，隻得道“是，辜負師傅的栽培了。”

　楊祿明來到小一面前，近距離地感應了一下她的氣息，道“果然啊。”

　這第一世為人的靈魂，實在是太純潔乾淨了。

　“師傅，現在您親自確認過了，不會有差錯了吧?”

　“嗯，不會錯，那就帶下去，好好養著吧。”

　“師傅，張小一如此特殊，裡院居然發現不了?”

　“要說發現，他們肯定能夠發現的。只是，裡院的心思，從來就不在這裡。”

　“師傅！弟子還有個不情之請！”

　“哦?”

　“弟子的心思……師傅應該能猜到。”

　“哼哼，這事以後再說，至少等向陛下稟告之後，再給你答覆。”

　“可是，萬一陛下……”

　“那就只能說明你，沒這個福分。”

　“如果師傅替弟子提前開口的話，陛下應該不屑於與我爭，還請師傅成全。”

　“哎，初世為人，陰陽交合，對實力大有裨益，為師也想替你留著。陛下那邊，我會說的。”

　“多謝師傅！來人，把張小一帶下去。曦哥，對不住了，你的命，不值錢。”

　唐否露出一個很遺憾的表情。

　王曦臉色變了變，想站起身，將小一護在身後，可從四個不同的方向都過來了人，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一股強風吹過。

　“啪！”一聲清脆的掌聲傳來。

　唐否還沒反應過來，臉上就浮現出了一個大大的紅印。

　接著，楊祿明身形倒退，被砸飛了幾十米遠，沉在一個大坑裡，口吐鮮血。

　“參見陛下！”所有人看清了來人，一同跪了下來。

　楊祿明也趕快掙扎著起身，跑了過來，匍匐在長端帝身前。

　“陛下贖罪，微臣教徒無方，死罪，死罪……”楊祿明在那裡不住地磕頭。

　又是一腳襲來，楊祿明再次被踹飛出去。

　“剛才那一腳，是因為你背著朕自作主張。這一腳，是因為你，把朕想得太小氣了。”長端帝淡然道。

　他走到王曦面前，居然伸出了一隻手。

　王曦愣了愣，下意識地也伸出手去。

　兩隻手握在了一起，什麽事也沒發生。

　“小友，下人做事魯莽，這就送小友回去。”

　王曦有些結巴了。

　陛下?

　幾個意思啊?

　他大腦開始有些脫線了。

　“那個……現在是社會主義時代了……稱帝……犯法……”

　長端帝爽朗地大笑起來，道“小友著實有趣。”

　楊祿明已經再次跑了回來，和唐否一起，跪在原地，再也不敢多言。

　“啟稟陛下……那……那個人……傳來消息了……”一名宮廷衛士疾步走來。

　“哦?這倒有趣了。回了他吧，就說他想說什麽，朕知道，已經替他把事兒辦妥了。”

　楊祿明抬起頭，望向長端帝。

　那人?！

　“如此說來，楊愛卿你這一鬧，倒把聶烽給弄來沉不住氣了。看來，他知道的，也不少啊。”

　長端帝雙手負於身後，開始慢慢離去。

　楊祿明趕緊起身，追了上去，彎著身子，道“陛下，臣知錯了。”

　“哦?”

　“臣以前說，陛下不是時信德和趙竹仁的對手，是臣淺薄了……”

　“楊愛卿，個人實在再強，也沒有用的。朕倒是想一次把裡院的十個院長腦袋全都給摘了，可在朕走到他們面前之前，總得需要人幫我他們下面的人清理乾淨吧?”長端帝看著遠方。

　“陛下，可是臣不明白，之前已經商量好了， 要保住張小一，並且除掉她周圍的人。臣在麗江之行已經安排人去做過一次了，也沒見陛下反對啊。”

　“段林，是朕的人，是朕派去阻止人類進化執行部的。”

　“啊?”楊祿明顯然沒有料到，但很快便鎮定下來，不打算繼續向主子提問，而是回到剛才的話題道，“可是，現在已經將人捏在手上了。”

　“朕想了一下，這個計劃有個漏洞。那就是，張小一初世為人這件事，裡院不見得不知道，他們只是沒有反應過來而已。一旦他們把眼光放在這上面了……”

　楊祿明稍一思考，立刻就明白了，道“微臣萬死！差點兒誤了陛下大事！”

　長端帝擺手，示意他起來，道“所以啊，王曦他們依然得死。只不過呢，得死在裡院的手上，而且死在張小一眼前。”

　“又或者，直接死在張小一的手中?”楊祿明站起身。

　“哈哈哈哈哈，楊愛卿你可是越來越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