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國子監祭酒胡銓把那麼一大盤水果吃了一大半,吳表臣和老相公呂頤浩听著‘吧唧吧唧’的聲音,饞的直流口水,也沒有心情下棋了,趕緊吃起了面前的水果。
呂頤浩吃了一口獼猴桃,也不避諱趙舜在這里,直接說道︰“開恩科這件事定下來了?”
科舉考試每逢三年一次,今年考不中,要等到三年以後再考。
不過還有一種例外,那就是官家因為某些事開恩科,在第二年接著舉辦科舉考試。
因為是對全天下讀書人的一種恩典,不用苦苦等到三年以後,所以又叫做開恩科。
畢竟偏遠地方的士子,過來參加科舉非常不容易的。
就拿川蜀地區的川府路來說,想要走出川蜀,要翻越不知道多少座高山,還要時刻提防被強盜水匪給洗劫了,以及蛇蟲猛獸的撕咬。
這一路上遭遇的艱辛,幾乎可以比的上九九八十一難了,甚至有可能還沒趕到京師,就把小命給丟掉了。
就算來到了京師臨安,這里的吃穿用度,比別的地方價錢高出很多。
那些大戶人家出身的士子還好說,可以住在臨安等著三年後的科舉考試。
天底下最多的還是寒門子弟,這些寒門子弟在京師臨安吃不起穿不起,又沒有什麼親戚朋友在這里,只能是趕回家。
等到下一次科舉考試,再經歷一次九九八十一難,每一次都有不少有才華的學子,病死在了路上,或者死在了大蟲的血盆大口下。
開恩科對于全天下的學子來說,簡直就是一次天大的恩賜,只要開恩科,就會對提出這種建議的官吏感恩戴德。
國子監祭酒胡銓執掌文脈這麼多年,比誰都清楚開恩科的份量,主和派又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推行了開恩科,不難猜出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祭酒胡銓放下手里的榴蓮,表情嚴肅的說道︰“去年,主和派建議把江灣縣劃為軍屯,就可以看出來主和派已經等不及了。”
“其實也是因為自從你罷相以後,中樞廟堂已經沒人能夠擋住秦檜這個老東西的廟算了。”
“用了短短幾年的時間,掌管天下賦稅的三司使,也就是世人常說的計相。”
“官家身邊最為清貴的起居郎的最高長官,觀文殿大學士。”
“負責監察百官的御史台最高行政長官,御史中丞,這些要津位置,全部換成了主和派的人。”
“現在的朝廷中樞已經被主和派完全把持了,廟堂可以說是秦檜的一言堂了。”
“老相公你知道,那些主和派的官員都喊秦檜什麼嗎。”
儒雅了一輩子的國子監祭酒胡銓,猛的錘了一下湖邊走廊,滿腔的憤怒︰“聖相。”
“這和說上一句站皇帝有什麼區別。”
“大唐年間的皇帝,可是被稱作聖人。”
“他秦檜一個賣國求榮的奸佞,現在敢叫上一聲聖相,以後還不知道要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
呂頤浩當年罷相回家,其實就是為了幫官家背了一次黑鍋,當時的朝堂也都是主戰派的天下,就放心的離開了朝堂。
觀文殿大學士趙鼎。
樞密使呂頤浩。
參政知事李綱。
國子監祭酒胡銓。
御史中丞範宗尹。
三司使李光。
這些站在廟堂最前排的紅紫權貴,大宋朝廷的中流砥柱,全部都是主戰派。
當時的秦檜只是一個小小的員外郎,連個正式官職都不是,誰會在意他。
現在怎樣?
樞密使呂頤浩被罷相,閑賦在家,手里再也沒了實權。
觀文殿大學士趙鼎、參政知事李綱、御史中丞範宗尹三位紅紫權貴,先後遭到了蠅營狗苟手段的陷害,辭官回家,抑郁而終。
三司使李光倒是從三司使升任了參政知事,成為了一名真正的宰相,算是唯一的先手。
但是大宋最 赫的四頂官帽子,全部變成了主和派的人,李光這個參政知事也被架空了。
現在主和派又推行了開恩科,盡收天下士子心,把大宋文脈暫時掌握在了手里,畢竟誰在這個時候反對主和派,就是反對開恩科。
大宋的進士就那麼一點,最多的就是屢次考不上進士的舉人,上到六七十歲,下到十幾歲全部都有。
清流名士誰在這個時候反對主和派,就相當于得罪了全天下的士子,還有他們背後的士大夫長輩。
只有等到開恩科結束以後,主和派暫時把控的大宋文脈,才會重新回到國子監祭酒胡銓手里。
主和派能夠把那幾位紅紫權貴趕下台,怎麼會想不到這一點,早早的就把春闈改成了秋闈。
這中間相差半年的時間,足夠主和派完成很多事情了,議和也就成了大勢所趨。
這里就數趙舜清楚議和的結果,就在今年議和成功了,史稱紹興和議。
但是趙舜怎麼也沒想到,史書上寥寥寫了幾筆的紹興和議,涉及了這麼多陽謀陰謀的廟算。
在那本薄薄的史書里,也不知道埋藏了多少王朝興衰事。
心情明顯低落了很多的祭酒胡銓,問出了一個埋在肚子里很久的問題,也是破解這一次大勢所趨的唯一辦法︰“听說張愨最近做起生意了。”
“還搞的有聲有色,張愨這個老東西到底有什麼圖謀。”
趙舜不知道那位張太公就是張愨,更不知道張太公曾經擔任過天下兵馬大元帥,要不然,當初哪里只會要十倍的利潤,最起碼得五倍的利潤。
最算是不賺錢也可以,一個小小的眼鏡,結交這麼一條龐然大物的人脈,簡直賺翻了。
呂頤浩放下了手里的哈密瓜,看了一眼趙舜,趙舜很會來事的做了一個吃火鍋的動作。
有了火鍋打底,呂頤浩臉色平靜的說道︰“張愨已經過了滿腔熱血的年紀,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了,也不想摻和主戰派主和派的事情了。”
“現在就想著怎麼把百忍堂張家,從一個武道昌隆的將種世家,扭轉成文風濃郁的名門望族。”
“張愨好不容易把自己從這場斗爭的漩渦里摘出去,哪里還會再主動跳進來。”
“估計他現在只有一個想法,主戰派主和派誰也不得罪,老老實實守著他的一畝三分地,做一個土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