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曉峰早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他並沒有絲毫慌亂，繼續道:“我說的是如何做到跟大神一樣好，全文照抄當然是一模一樣的，這有啥不對呢?”

　　確實沒毛病。

　　最多有點帶腦筋急轉彎的意思，不太厚道。

　　“那僅次於抄襲的方法是什麽?”

　　這次下面沒人吱聲，顯然之前胡老師的話把他們嚇到了，或者是激怒了。

　　胡曉峰笑笑:“當然就是把大神小說中的主角名、地名換一換，或者把幾位大神的書東拚西湊一下，江湖上俗稱‘洗稿’。”

　　台下再次炸鍋。

　　一個戴眼鏡的青年站起:“逐芳網叫我們來，就教這些垃圾東西?你們得獎的那本書，也是抄襲和洗稿湊出來的麽！”

　　旁邊肥碩的漢子重重地哼了聲:“要不然呢，你以為他們為啥把咱這群仆街召集起來，還不是因為我們肚子裡這點墨水，只夠做個洗稿的槍手唄。”

　　更多人騷動起來。

　　曹隊長喝了一聲:“大家聽完，小胡老師懂得東西多著呢，慢慢聽嘛！”

　　現場的保安們也一起出手，把旁邊動靜最大的人按回座位。

　　這看上去，怎像是個傳銷現場呢，來了就走不掉，隻能被關在小黑屋做一輩子槍手?

　　謝梅本來有點嚇到了，現在突然清醒過來，勇挑重擔叫道:“請大家耐心一些，會有轉折的！”

　　胡曉峰本來很滿意現場的效果，卻被謝梅“劇透”了一把，頗感不爽。

　　“好吧，我再往下推，比洗稿更低一層的是啥呢?是仿寫，相似度九成。”

　　“比仿寫更低一層的呢，是扒大綱，然後根據大綱做改造，新瓶裝舊酒，相似度七八成。”

　　“比扒大綱再低的呢，就是憑印象模仿到五六成，或者借著看完大神著作後的衝動，馬上開書，相似度三四成。”

　　“隨著與大神原著的差異越來越大，新手作品的仆街概率也會越來越高，但說真的，有大神作參照，又比完全沒有參照物的作者，成功率要高得多。”

　　“就像一位美女模特，還原度最高的當然是花味手機，其次相機，再其次是大畫家、小畫家、普通人的臨摹寫生，最差的是什麽呢，就是根本沒見過美女也不懂基本技法的人，瞎畫。”

　　“那麽，諸位想想，自己屬於哪一類?”胡曉峰終於把話題又交出來了。

　　現場沉默了半晌，才斷續有人舉手:“我是憑印象模仿，或者說下意識在學大神。”“我就是覺得某本書很好看，產生衝動便寫了。”

　　其他人表情不一，但胡曉峰都能讀出他們所想。

　　這批作者連小站的分成簽約都拿不到，當然是屬於初級模仿者，或者平空創作者。

　　平空創作是最難的，哪怕你實在找不到模特，想畫隻老虎，起碼也找隻貓來代替嘛，所謂“照貓畫虎”是也。

　　其實小站因為風險承受能力低，所以往往鼓勵作者去模仿大紅書，隻要你能仿個三四成，他們都會願意簽約的。

　　這就是底層寫手的悲哀，沒人拿你當藝術家，只會把你當工人。

　　工人最重要的是什麽，老實學技術，學得越規范越好。

　　流水線上，某小工突然跳出來喊:“這螺絲釘不該放在這裡，圖紙設計得不行！”

　　我的天，這是瘋了吧。

　　學員們的情緒有點低落，莫非真是天下文章一大抄?

　　“那麽話又說回來了，如果你想超越一位大神，

最差的辦法是什麽?”胡曉峰拍拍手，把大家注意力拉回來。　　“最差的就是一字不改！”青年保安小曾突然跳起。

　　真是太機靈了，誰叫你一口道破的，這課堂時間怎麽拖得夠?

　　“大家明白我說什麽了沒，想超越大神，那就要跟大神不一樣！”

　　“區別越大，你越可能成為新神、巨神！”

　　沒有絕對的正誤，隻有不同的方向。

　　藝術家與工匠，兩種不同的道路，只看你想走哪一條。

　　“這世上，本來隻有1%的藝術家，99%的工人，但在這個人工智能發達的時代，高仿會被查重系統滅掉，所以堵住了不少‘小說工’的路，逼出了更多藝術家，或者說大神。”

　　當然，造就文學眾神時代的，主要還是“作品生命力”的發現，隻不過這屬於高端課程了。

　　“我講了這麽多，有人提問沒?”胡曉峰喝口水。

　　新人們還有點不太適應，或者說對剛才的知識一時消化不了，現場沉默。

　　“胡老師，我想問一下，您覺得當世哪一位大神最值得我們新人學習的?”一位小姑娘鼓起勇氣舉手。

　　“假如這世界有造物主的話，他便是最值得學習的對象，你看我們這些人，你看日月山川，全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所造。”

　　“模仿宇宙、觀察生活，這個起點肯定高於向某位大神學習。”

　　“但另一方面，宇宙、生活中的精華，已經被各位大神提煉出來不同的點，放在自己作品裡，如果你能找到這部分精華，你成神之路就會縮短很多。”

　　……

　　交流了一些問題，似乎有越來越虛的趨勢，胡曉峰便換了個方法。

　　“寫作跟聊天一樣，如果隻講自己熟悉的東西，讀者和聽眾插不上嘴，是很無聊的事，所以我還是從現場挑三位朋友，結合他們的職業來談寫作吧。”胡曉峰看了看，然後一指:“就三位最重量級的朋友吧！”

　　三條大漢先後站起，好家夥，全都是二百斤左右的胖子。

　　不光是胖，這三個人還頗為強壯，臉上都帶著橫肉，不知道的以為三個土匪混進來鬧事的。

　　但這正是胡曉峰想要的效果，跨度越大的樣本，比較起來越讓人印象深刻。

　　“麻煩報一下各自職業。”胡曉峰伸手一引。

　　“盧百旺，廚師！”

　　“晏洪，十項全能運動員！”

　　“徐晉江，畫家！”

　　最後那個畫家，引來眾人的笑聲。

　　怎麽都沒想到這一臉凶相，留著胡子的光頭還是文藝圈的。

　　胡曉峰咳了聲:“畫家與寫手職業，太相近了，比較起來意義不大，我還是換一位吧。”

　　徐晉江洪亮的聲音響起:“我還是唱美聲兼流行的歌手，有商演的那種！”

　　“好吧……”胡曉峰也怕他上來打架，隻好留他。

　　“每種職業都是在從事創作。”胡曉峰清了清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