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黛爾和李小慕隔著一閃玻璃,觀察著病床上的那個人影。
白起戴著一副全息眼鏡,四肢沒有動彈,但一邊的監測儀上顯示他現在是清醒的。
昨天晚上治療方案就已經出來了,藥物治療配合著環境治療,那副全息眼鏡裡面播放的就是白起經常去的地方的記憶,旁邊帶有阿黛爾語音合成的介紹。
李小慕看著那個如同死屍一般的人影,輕輕歎了口氣。
“好好的一個人怎麽忽然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阿黛爾抿了抿嘴,緩緩開口,她的聲音非常沙啞。
“我早該知道他會變成這樣的。”
李小慕頓了頓,伸手握住了阿黛爾的手。
“阿黛爾,你別這麽灰心啊,精神分裂也不是沒有可能治療的。”
治好了他也不是原來的白起了。
阿黛爾在心中歎了口氣,但沒有出聲。
她昨天晚上一宿沒睡,早晨從床上爬起的時候咳出了些血,現在又看到白起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她真的覺得心力交瘁。
李小慕捏了捏阿黛爾的手,小聲說著。
“阿黛爾,你回家去睡一會兒吧,我在這裡陪著白起就好了。”
阿黛爾搖了搖頭,固執地盯著玻璃後面的身影。
無論如何她還是希望白起醒來的,雖然心中已經告訴了自己事實的真相,但說不準白起醒來之後真的還是那個白起元帥呢?
一想到這裡她自嘲地笑了笑,也只有沉浸於愛情中失去理智的女人才會相信那些鬼話了吧。
什麽穿越,什麽白起元帥,其實都是白起臆想出來的假象罷了。
阿黛爾深吸了一口氣,慢慢蹲了下來。
她捂住自己的喉嚨,輕輕咳嗽了兩聲。
李小慕跟著蹲了下來,擔憂地說著。
“阿黛爾你還是回去休息吧,白起只是精神上的問題,你在這樣下去你的身體會跨的...你不想讓白起看到你這個樣子吧?”
阿黛爾一邊咳嗽一邊擺著手,但臉上的表情卻是越來越痛苦,最後在李小慕的尖叫聲中她吐出了一口暗紅色的鮮血。
李小慕嚇得臉色刷白,她拖拽著阿黛爾,聲音顫抖。
“阿黛爾你還是回去休息吧...這樣下去會出人命的。”
阿黛爾搖了搖頭,從包裡拿出紙巾擦拭著地上的鮮血,然後又站了起來。
忽然一道人影閃過,她往阿黛爾後頸劈了一掌,然後摟住了阿黛爾。
在李小慕尖叫之前她伸手捂住了李小慕的嘴,然後把阿黛爾交到了她的手裡。
凌紛絮冷冷地說著。
“帶她去病房休息一會兒,這裡交給我了。”
在她那雙泛白的瞳孔的注視下,李小慕緩緩點頭,然後吃力地拖拽著阿黛爾遠去。
看見兩人消失在視線中之後,凌紛絮打開了病房的門,然後走了進去。
白起星期一和星期二都沒有來上課,這並不奇怪。但阿黛爾星期一和星期二都沒有在操場上鍛煉,這件事情就很奇怪了。
所以今天一早她就托了城巡隊的人幫忙定位,一查發現白起居然在醫院,到醫院之後她發現了一個更加讓她驚訝的事情,那就是白起居然失憶了,還是最棘手的解離性失憶!
病床上的男人緩緩開口,吐字清晰,但給人的感覺卻說不出的怪異。
“...樟樹...宿舍樓...”
凌紛絮看了一眼他臉上的全息眼鏡,
輕聲歎了口氣。 白起繼續說著。
“...阿黛爾...你是阿黛爾...”
過了大約兩分鍾,白起的吐字變得清晰了些,但說出的話卻讓人感覺說不出地痛苦。
“我不認識你,你是誰?”
全息眼鏡中的女孩緩緩說著。
“白起,我是你的妻子,阿黛爾。”
白起跟著重複道。
“你是我的妻子,你是阿黛爾。”
凌紛絮抿了抿嘴,慢慢在白起身側坐了下來。
不出意外的話,這樣重複的對話將會在這個房間之中回響千百遍,這個男人似乎喪失了記憶能力,但最基本的邏輯能力是保留著的。
也就是醫學上常說的意識、記憶、身份、或對環境的正常整合功能遭到破壞,但這些症狀又無法用生理因素來說明,這是相當複雜的病症。
“這是杜鵑花,這是我的家。”
病床上男人的聲音持續不斷地在房間中回蕩,凌紛絮呆呆地望著他的側臉,最後伸出雙手,握住了他的右手。
以前和白起相處的時候總覺得他結結巴巴的語氣非常難受,但後來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每當白起說話的時候自己都會感覺和他很有默契,她也就慢慢喜歡上了這種感覺。
現在白起不結巴了,但......
病房被人輕輕推開,是一個年長的護士。
她看了凌紛絮一眼,出聲詢問道。
“你是病人家屬嗎?”
凌紛絮點了點頭,小聲說著。
“嗯。”
“那就不用回避了。”
護士交代了一聲,飛快地越過凌紛絮,用力拍打著白起的手臂,粗魯地詢問著。
“你是誰?”
白起回答道。
“...我是誰。”
護士繼續說著。
“你是白起。”
白起點頭。
“我是白起。”
護士伸手摁住了那副全息眼鏡, 大聲說著。
“現在,我要替你換尿布,你閉上眼睛。”
她沒等白起回答便用力一按,然後關掉了那副全息眼睛。
眼前的視界忽然陷入了黑暗,白起有些慌張地搖晃著腦袋,手上微微用力。
“...八寶路...步行街...”
這應該是在全息投影裡面看到的吧,但為什麽我的鼻子這麽酸呢。
凌紛絮松開了白起的手,對著護士小聲說著。
“你出去吧,這裡我來處理。”
護士停下手上的動作,詫異地看了凌紛絮一眼。
“看不出來啊,現在的小姑娘都嫌髒。”
凌紛絮站了起來,禮貌地說著。
“我會處理好的,你出去吧。”
護士把新的尿布交到了凌紛絮的手裡,搖頭晃腦地走了出去。
這樣的病人跟植物人沒有什麽分別,強行治療往往都會耗盡病人家裡的錢財,然後最後再打上一針安樂死。
凌紛絮看了看手裡的尿布,然後輕輕褪下了白起的褲子。
這些味道相當難聞,但是她已經沒有心情去在乎這些東西了。
她只和這個男人約會了三次,一共是四天,但在這四天的時間裡她覺得自己比以往的十八年裡感受到的東西都要多。
她知道她不想失去這個男人,那種不想失去他但卻無能為力的感覺或許就是......悲傷吧。
凌紛絮在洗手池邊洗著毛巾,同時歪著腦袋盯著鏡子裡面的人影。
那人臉上的那些水珠,會是眼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