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縣城南的文公台下比肩繼踵人山人海擠滿了前來看熱鬧的燕國人,李朝輝從沒想到自己也有這樣被萬眾矚目的一天。就在昨天,子明在家中大擺筵席,被邀者皆是與子明私交甚好的燕國顯貴。於筵席之間,子明獻寶似的將李朝輝請了出來,隆重的向親友介紹來自海上的神仙弟子,禹後氏之苗裔李朝輝。
在席間,李朝輝也沒有辜負子明所托,將總結提煉後的理論再次當眾宣講了一邊。還好此次集會的皆是有身份之人,除了偶爾能彰顯李道長博學多識的提問外,並無像巫其一樣故意刁難之人,是以李朝輝此次傳道效果極佳,外加子明一力扶持與在南市西市上李朝輝的聲名遠播,當日李朝輝道長就收了好幾位高官的名帖。只不過像太極拳這類沒有可以益壽延年的李朝輝沒有拿出來相授,那是隻交給與“有緣人”的。
於是乎,當天筵席上,有些得意忘形的李道長提議尋個時間要擇一處高台當眾演示法術,讓一個一斤重與一個十斤重的銅球同時釋放同時落地,一言既出,舉座大嘩。在神仙方術盛行的燕國,朝野權貴們沒少見到各種神仙子弟,篤信者有之,不置可否者亦有之,用些虛言與小把戲哄騙世人,聰慧者一眼便能辨出真偽。可如今太傅府上請來的這位蓬萊仙客言其可以將輕重不同的兩個銅球同時拋下使它們一同著地,這可不是小把戲了。
“李道長,此話托大了吧。”開口者是子明今日邀請來的客人,燕國少府郇宏。他不信這些神仙學說,今天來捧場不過是因為他與子明一樣都是太子的人,同朝為官侍奉同一個主公,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
郇宏對篤信神仙的子明本有些不屑,以為子明年老昏聵妄想長生,之前巫其郇宏也見過,十足的一個騙子。不過方才李朝輝在席間侃侃而談,郇宏聽了也詢問了幾個問題,李朝輝皆對答如流,郇宏覺得此人還是有真才實學的,如果走征途入仕不見得不是一個良臣,只可惜偏信神仙術,太過愚昧。於是乎開口向李朝輝對問。
“非也,郇少府以為重者與輕者同時下落,是誰先落地呢?”見有人搭腔,李朝輝心底一笑,忙不迭的要接上話好把兩個鐵球同時著地的實驗做下去,一千八百年後伽利略在比薩斜塔的這一試驗轟動中世紀的歐洲並最終享譽世界,不過現在,就讓李朝輝拿來一用作為華夏科學的肇始濫觴吧。
“這個……”郇宏思忖一下,他了解李朝輝不是那種信口開河的方術騙子,既然這樣問了想必其中一定有詐。可羽毛與刀筆落地熟快熟慢顯而易見,衣服與陶瓦罐落地也是目力可見的重者先落地,難不成這位李朝輝道長還真有什麽法術不成。“自然是重者先落地!”
“少府如若不信,貧道擇日尋一高台,邀少府一起去見證。”李朝輝面有喜色,有人上當他當然高興。
“為何要擇日,不如今日或者明日。”郇宏知道這些方術士最會使障眼法,定是要安排門中弟子做好萬全準備才肯作法,為的就是一個騙字。
“不夠高恐怕分不清快慢,貧道還是得尋一高處才行。”不料李朝輝話音落地,席間之人不知為何的皆哈哈大笑起來。
“莊公台夠不夠高。”郇宏得意的說道,“如果李先生明日得空,不如帶著你的兩個銅球去莊公台,郇某在台上恭候。”
莊公台?李朝輝不知是何地,偏頭問向子微。原來這郇宏擔任是燕國少府,這燕國公室的園林台閣公中用度皆歸他管,
弄一處高台來用用自然也不在話下。 嘿,這倒是得來全不費工夫。本來李朝輝還想著要子明幫忙借一處高台,沒想到才一瞌睡就有人送枕頭,何樂不為。“那恭謹不如從命了。”李朝輝樂呵呵地答應了。另一邊的郇宏也甚為滿意,莊公台可是自己的地盤,還怕這方士弄什麽小動作不成。於是乎,第二日,眾人下朝之後,子明、郇宏便邀著自己的一幫好友共同來到文公台上,想要一睹李道長的高妙法術。
當年齊桓公時齊國去燕國有興亡繼絕之義,而齊國也是與燕國接壤的大國,是以燕國很多地方都模仿齊國,比如那個很不實用的齊刀幣,再如薊縣城的高台。只因當年齊桓公喜歡造高台,燕都薊縣內城裡也有好幾座高度在三四十米的高台。
而現在李朝輝他們所在的這一座莊公台傳說就是當年齊桓公薑小白救援燕國破山戎後燕莊公感懷齊桓公恩德所建。莊公台位於薊縣城南,立於台上朝下望去,李朝輝目測至少有三十米。他記得比薩斜塔有五十多米,不過三十多米也夠了。
“李道長,薊縣風光可還看得入眼,不知比起外海蓬萊仙山如何。”莊公台上,郇宏揶揄似的與李朝輝說道,他可不信李朝輝說他是海外歸來的夏後氏苗裔,而聽他一口略有怪異的雅言與高大的身材,只怕這位李道長是齊國人,胡編了個身份蒙騙子明太傅罷了。不過這人也夠大膽,大禹之後都敢拿出來用。也是有豪氣的。
“風光旖旎,氣韻古拙,比起蓬萊多了幾分人間煙火氣。”這莊公台雖然不是薊縣最高的一座高台,可它位於本就沒有其他高層建築的城南,倒也能將南邊的外城盡收眼底。看著腳下的燕都薊縣,自然不是李朝輝心中所想的那副古色古香的模樣,瓦房低矮,街道破敗,連後世粗製濫造的影視城都不如。但就算如此薊縣也是燕國最大的城市,只怕當世除了大梁、臨淄、邯鄲、郢都、定陶、新鄭等幾座大城外,薊縣算是最繁華的幾座城池之一了。既來之則安之,李朝輝等人早就收起了心中的幻想,這是時代比他們想象中的更差,但是他們有信心將它變好。
“那不知李道長可否開始。”郇宏已經檢查過了李朝輝帶來的兩個銅球,一個重十斤一個重一斤,看不出來什麽古怪處。而如今莊公台下已經圍滿了看熱鬧的人,眾目睽睽之下也不怕李朝輝做怪。
高台之上子明、郇宏、李朝輝、秦和等人都在列,其中子明、子微、秦和等人皆是如沐春風的樣子,只因昨夜李朝輝已經在太傅府中演示多遍,不論是多重多輕之物,只要是實體那麽從高處落下都是同時落地的。因為信心滿滿,子明還特意將此事告知了太子,邀請太子前來一觀。
而太子不好當眾出現,畢竟子明與郇宏都是他的人,沒了誰的面子都不好看,隻躲在莊公台下的某個酒舍中,等著最終的消息。但子明已經信誓旦旦和他說了兩個銅球必定同時著地,可是怎麽可能。雖然太子知道子明不會信口雌黃,但對於方術之事他也是將信將疑,是以今日也親自前來看看,看看那個被子明吹噓成神仙弟子的李道長到底有什麽本事。
“可以開始。”李朝輝一旁的手捧銅球之人使了一個眼色,兩人立即拿著銅球,雙臂伸出了欄杆之外。
“三、二、一,放!”
李朝輝一聲令下,兩個大漢同時放開雙手,只聽到“咚”的一聲,兩個銅球已經掉落在了莊公台下的地上。
“同時著地,是同時著地!“隨著銅球一起著地,台下看熱鬧的燕人轟動了,幾百號人把莊公台前面的一塊空地為了個水泄不通,都睜大眼睛盯著銅球掉落的位置看。而還沒等郇宏的手下把這個消息傳回台上,台下那群本就與李朝輝有瓜葛的南市商賈與販夫走卒居然齊齊跪倒在地,朝著台上跪拜,口呼昊天上帝保佑,李天師大顯神通雲雲。
這可是李朝輝始料未及的,望向秦和,發現他一臉的無辜,才想到一定是遊克律搞得鬼。
“同時著地!”不一會,高台之下便有人回報上來,與台下的狂熱不同,台上的郇宏目瞪口呆,輕者落得慢重者落得快這不是自古以來的道理嗎,今天怎麽變了,難道眼前那個似笑非笑的李道長真的會仙法不成。
“郇少府不必如此看我,貧道並不會什麽仙法,少府回去自己用家中什物一試便知,這重物與輕物在阻力相當的情況下的重力式一樣的……”李朝輝說了半響,在場之人除了秦和都似懂非懂。
“貧道今日還有一物想讓大家看看,重物與輕物同時拋下,輕物反而率先落地。”李朝輝說罷,就有子微捧上來一個箱子,打開裡面是一塊布帛,展開之後發現其四腳都綁在一個銅球之上,看大小那銅球只怕也有十斤之重。
“少府以為將這綁了布帛的十斤銅球與貧道手中這枚一斤的銅球同時拋下,那個先落地呢?”
這還用說,雖然郇宏先前失算了,可他不是傻子,略微一想便知道再種的衣服在風中飄也比再清的銅球下落的慢。
“在下心服口服。”
“這便是貧道的格物致知之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