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離和顧嘯柏從越通船上離開時已經夜深。
越通親自將二人送上甲板，作了一揖道:“二位放心，既然太子願為我越氏謀前程，越某自當全力相助，月底楚皇郢宮壽宴，呵，一定送上賀禮。”
兩人向他回禮，將離說道:“那就有勞了，縣君請留步。”
“且慢，”他忽然喊道，“方才言談之中，我見這位薑小兄弟舉止出眾，器宇不凡，言辭明晰果斷，對以後之事布局詳盡，還有開辟海疆之望，越某相當佩服，想必也是出自氏族大家，不知薑小兄弟是何處人士?”
將離慢眨一下眼睛:“天秦。”
“天秦人有此等大志，為何到南楚來籌謀?莫不是在天秦犯了事的?”
越通此言一出，無人接話，氣氛有點尷尬，他愣了一下，哈哈笑道:“見諒見諒，越某這人就是直言直語，心裡想的什麽，當場就說了出來，還望二位莫怪啊。”
將離笑了笑:“無妨，確實是有些難言之隱，被人逼迫，才離家南下，在南楚酬志，也是一樣的。”
“哦，呵，”越通點點頭，“既然如此，那越某就不再多問了，二位請吧。”
將離和顧嘯柏點點頭:“請留步。”
隨即沿著木板回到自己船上。
兩艘船緩緩駛離，逐漸分開一段距離，在漆黑的江面上各自前行。
原先潛伏在黑暗中的警戒小船也慢慢散開，跟隨越通的大船，沒入更遠的黑暗之中。
將離和顧嘯柏在船頭逗留了一會兒，直到遠處江面上那一點燈火完全消失，顧嘯柏才放松下來，呼出一口氣:“呼，好險，我都以為差點要說不動他了，五千兩黃金差點打了水漂，還是薑兄你有辦法，不過太子真的說過要給越氏爵位麽?”
“沒有啊。”將離漠然道。
顧嘯柏愣在當場:“那你……呃……是騙他的麽?”
將離搖搖頭:“一個爵位而已，太子繼位，少不了越氏的支持，算是一點酬勞吧，等過兩日見到阿誠再跟他說。”
顧嘯柏點點頭:“你說話，太子是聽的，不過那越通最開始可是強硬的很啊，五千兩黃金他都看不上，幸好你臨時加碼，不然這次真就要白跑一趟。”
將離繼續說道:“越通這人，要錢有錢，地也不少，會稽屬越氏最興盛，整個邗縣都是他的，還有海上那麽多島，一萬五的水軍藏在各個島上做漁民，連楚皇都奈何不得，這樣的人，不會為錢動心。
“最初送他五千兩也只是試探，就當是定金吧，表示我們合作的誠意，而這個越氏，作為越國遺民臣服於楚國，一直被南楚朝堂排擠，他們想要的，就是一個地位，一個處在南楚權力中心的身份。”
“嗯?”顧嘯柏想了想，問道:“真的麽?他們看起來只是偏安一隅啊。”
“偏安一隅的人，不會動官鹽田的心思，他與黃彭的賭局估計也是個圈套，目的就是要鹽田。他們現在掌控著黃彭手上全部的官鹽田，沒有動作只是時機不到，人手也覆蓋不了那麽遠，更是沒有接替黃彭繼續生產的合理性，只能就先這樣派人守著。
“其實越通也在尋求一個時機往內地深入，他是有野心的，只是還沒想好具體的步驟，我們此來正中他的需求，帶他站到太子一邊，給他一個得以晉升的機會。”
顧嘯柏皺眉想了想，猶豫道:“這樣做……有風險麽，他身居海岸，卻想動內陸的心思，那不就是吃著碗裡看著鍋裡麽?還有水軍的實力，

這人……怕是難馭啊。”
將離靠坐上船沿:“且先放心幾年，他既選站太子，那麽至少在太子登基、給他封爵之前，都不會生什麽事，可一旦時間耽擱得久了，磨掉他的耐心，那他可就不見得會一直忠誠下去。
“比如楚皇很長壽，就是不死，一拖幾十年，或是出現了別的什麽可能影響他獲益的苗頭，這人很可能就會倒向。
“他有私卒五千、水軍一萬五、船隻五百，還有整個會稽的支持，這麽大的力量可不能拱手讓人，關於這點我們要提前預備，以防變數。”
顧嘯柏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所以……”
“所以啊，”將離笑著接話道，“太子一定要盡快地順利繼位。”
顧嘯柏吸了一口氣:“嘶——呃，這個……怎麽好強求的?”
“不好強求，但事在人為。”
“你、難道你想……”
“暫時不想，呵，”將離擺擺手，轉身回艙，“再說吧。”
……
將離進到屋中，顧綺蘿還沒睡，正在鏡前梳頭。
兩人在鏡中對視一眼，她便來為將離寬衣，幫他輕輕解下腰帶。
他伸開雙臂歎了一口氣，衣服掛拉下來。
顧綺蘿褪下他的外衣，小聲問道:“主君今夜可想……”
將離不說話，攬住她腰輕吻一下面頰，將她擁在懷裡一動不動。
“主君……”
將離手抵她後頸:“別說話。 ”
顧綺蘿點點頭，環抱住他，臉埋進他胸口。
將離想雲娘了，離家不過四五天，今晚的一些事情，讓他急欲找人傾吐，無奈身邊沒有一個能理解自己的人，只能等到下個月回家再找雲娘說，看來還真要舉家遷往南郢定居。
他和顧嘯柏此來，不光是代表太子與越氏結盟的，還要作為紅糖王商，參加楚皇在月底於郢宮舉辦的壽宴，為此，顧吟楓那邊還特地製作了一塊門板大的紅糖浮雕磚，龍飛鳳舞，花裡胡哨。
將離在雲夢澤遙控了幾個月，讓顧氏在南郢的眼線做了諸多調查、準備，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這次壽宴就是一個收網的機會，可以一舉夯實顧氏地位。
顧氏官鹽商的地位一旦確立，那太子就不再只是孤身一人，有了錢，他就有一定的力量作為和昭氏抗衡的基礎，但這還不夠，他還需要軍事力量，會稽越氏只是一部分。
最重要的那一支部隊，在郢都，在王宮。
一萬人的王宮衛隊。
就像將離曾和熊誠說過的，這種力量不一定能用上，但最好要能掌握在自己手裡。
而據他了解，這支隊伍的將領、環列之尹，是昭湛的弟弟昭演。
將離歎了口氣，心裡生出一些想法，笑著搖搖頭:唉，血腥。
顧綺蘿抬頭看他，見他雖然皺著眉頭，眼角卻有笑意，便幫他揉開眉心:“主君若是累了，就早些休息吧。”
“累?”將離笑了笑，“夜才剛開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