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未騎在熊背上，被它帶著橫衝直撞。
這家夥貼著河道兩邊的岩壁左刮右蹭，想把他給弄下來，不惜自己也一頭撞上。
他根本就沒時間去觀察環境，悶著頭由它肆虐，隻想著自己可千萬不能掉在地上，他已經看到自己被開膛破肚的樣子了。
雙手緊緊扯住繩子，朝兩邊越勒越緊，想賭一把，看自己能不能把熊給活活勒死。
如果可以，他就要在晚飯的時候獎勵自己一根雞腿。
就算是為了這根雞腿，他也一定要活下去，活著回村，活著出谷，活著南下，有人在等自己。
這麽想著，他瞬間加大了手上的力度，黑熊的呼吸開始困難，呼哧聲愈發尖銳，移動的速度也慢了下來，從蠻力狂奔，漸漸變成拖步挪行，但就是不死。
而且還在甩動著粗壯的脖頸，把討厭的人類晃得夠嗆，松了勁，黑熊又開始掙扎起來。
對方是熊，自己是人，徒手相鬥，沒有勝算的，一根繩子的作用其實不大。
他快沒力氣了，手上被麻繩嵌出了血痕，打算拚死一搏，朝腰間身去手，準備出刀砍熊。
可是手上一空，心裡也一空。
媽的，那把刀好像掉在坡頂了，砍完繩子就扔到地上，沒帶下來。
這下要完。
自己松了右手，黑熊也感受到了，它及時把握住機會，猛跑兩步，再狠狠一個急刹，讓辛未衝脫出去。
他落地之後，順勢一個前滾翻，腦子一片混亂，閃現出了零星破碎的記憶，讓他走了神，愣在當場，就這樣暴露在熊掌之下。
嗷——
熊吼爆發，不過這次卻少了幾分氣勢，多了一些淒涼，還很短。
它停頓了一下，忽然無力地軟下熊掌，肩膀一歪，蹶腚趴倒。
辛未立時驚醒，趁著這個空檔往旁邊竄去，這才看全後面的情況。
黑熊背上插了一把柴刀，屁股上中了幾支箭，後脖頸上還有一把匕首。
這麽多家夥，是同時扎上來的。
是追來的竹武他們。
這會兒幾人已經跑到近前，三人舉弓戒備著半死不活的黑熊，對著它又是一輪放箭。
竹武跑到辛未身邊，扯開纏在他手裡的麻繩，把他扶起，關切道:“辛哥沒事吧?”
辛哥當然沒事，聽他出口“辛哥”，辛哥還不太適應，挑了一下眉毛，撣撣膝蓋站起身，又笑著拍拍他肩:“死不了。”
不過手上傳來一陣刺痛，掌心被麻繩勒得出血，他用力拍了拍手，把麻繩碎屑拍乾淨，接著和竹武走到黑熊旁邊。
這家夥殘喘著只剩一口氣了，黑色光亮的皮毛，被血浸成一撮一撮。
它癱軟在地上，血液慢慢滲開，熊鼻子旁邊被吹起一圈塵土。
辛未覺得以前好像也見過這樣的畫面，但印象裡的那個東西，塊頭更大，是棕色的毛，那是羆。
而這隻……
“還真不是羆啊，”辛未衝竹武笑了笑，“我說錯了，這就是熊。”
竹武也有點不好意思，撓撓眼角，“嘿嘿”傻笑一下:“你畫得很像。”
辛未咧嘴笑笑，從熊背上拔出柴刀，拔得它悶哼一聲，又遞給竹武:“這是你捉到的，你親自動手吧。”
竹武愣了一下，猶猶豫豫接過刀:“我……辛哥，我不是真的要你走。”
“我知道，可我早晚會走的，你先殺了它。”
竹武看看其他人，

年輕獵人們衝他點點頭，他走到黑熊頭邊，打量一番，深吸一口，果斷地把柴刀送進熊頸，讓它斷了氣。
這是鬼谷居民獵到的第一隻熊。
幾人合力拖著黑熊往回走，一路沒人說話。
男人之間的冰釋前嫌不需要額外的言語，講出來感覺別別扭扭的，全在剛才的互動裡了。
而且辛未往熊肩上的縱身一躍，把眾人看得目瞪口呆。
他們處在低處，仰頭望著從坡頂跳下來的辛未，還逆著光，太陽的光芒就是他的背景，瞬間讓這人看起來格外炫目，竟恍如天人下凡。
但定睛之後，發現他也只是凡胎肉體，與黑熊以命相搏，全力去搭救天河的性命，而他此前根本就沒與天河說過什麽話。
年輕的獵人們備受觸動，想也不想地就來幫他，也救了他一命。
連向來溫吞的子旦都受到感染，堅定地滾下陡坡救人。
眾人一熊回到剛才那地方時，就只剩子夜一人，還有一隻二毛。
她見弟弟救人，自己便也想辦法慢慢下了陡坡。
天河意識模糊，不能耽擱，子旦勉強給他止了血，留守的獵人背起他就匆匆往回趕，現在應該已經回到谷裡了。
看見他們拖著熊回來，二毛率先衝了過去，對著熊屍“汪汪”直吠。
剛才它可是慫得一聲也不敢出，這會見熊死了，居然耀武揚威起來，狗仗人勢的東西。
子夜擔心地迎了上來，竹武在前，她便先關心了一下，兩句話後，就繞到後面來問辛未，竹武又有點失落地歎了口氣。
“辛哥沒事吧?”她從頭到腳地打量著他。
辛未搖搖頭:“差點死了，多虧竹武救了我，他很厲害哦。”
竹武聽見了，臉一紅，有些不知所措地搓搓手。
子夜看向他，淺笑一下:“竹武哥一向很厲害呢。”
周圍的獵人們起哄著笑了起來，竹武不好意思地擺擺手:“唉，要不是辛哥，我跟天河今天都得完，多、多謝辛哥了。”
“嗨，”辛未咧咧嘴，“謝什麽謝，還是把熊拖回去吧，好重。”
……
一行人回到村口，已經有好些人在等著了。
見到這隻黑色的龐然大獸，原本歡鬧的孩子們一下沒了聲音，紛紛躲到父母身後，又好奇地伸出半個腦袋張望著。
“這是……”
“這是什麽?老虎?”
“老虎是黃色的。”
“你怎麽知道，你又沒見過。”
眾說紛紜，聽著有些愚蠢。
“這是熊，”辛未高喊一聲，“是竹武他們捉回來的。”
人群裡小聲議論起來:“哦，這就是熊啊，原來長這樣。”
“真的是有毛，很大。”
“怎麽這麽大……”
“可它是黑色的，小辛哥說是棕色的。”
“小辛哥說的那叫羆，跟這不是一種。”
“哦，這樣啊。”
“那不就是竹武勝了?”
“嗨，他們能活著回來，誰還管這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