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見到那個毛茸茸的大家夥的第一眼時,辛未就看出那不是羆。
只是一隻黑熊,體型也比真正的羆要小上一圈。
但對人類來說依然碩大,折騰起來地動山搖。
它正追著一群人從枯河道疾衝而來,這些人張牙舞爪地撒腿狂奔。
遠遠瞧去大概五六人,看樣子是谷裡那些揚言要跟著竹武一起去捉羆的年輕獵人。
他們背著弓,舉著柴刀,穿著藤甲,就是藤編的甲。
看起來簡陋,但配件齊全,有護胸、護肩、護臂和護襠。
這就是竹武前陣子悶在家裡琢磨的東西,他是鐵了心的要來捉一隻羆。
自昨晚那陣獸吼之後,他就再也睡不著了,連夜爬起來裝備武器,喊上小夥伴,天一亮就進山。
結果還真讓他們跟著大腳印和巨大的糞便,誤打誤撞地遇到了這隻獸。
現在被獸窮追猛趕,一群人悔青了腸子。
一邊罵竹武,一邊沒命地跑。
有的人抓住道旁的樹枝,三兩下爬上岩坡,但也沒法攀得更高,就這樣進退不能地緊緊扒著岩壁。
那黑熊見人們往兩邊分散,它也不知道該追哪一個,被這些靈巧的人類弄得摸不著頭腦。
東咬一口,西看一眼,速度慢了下來,然後它決定去追前面那個摔了一跤的。
“竹武!”
在黑熊前面十幾米的地方,是竹武和一個叫天河的年輕獵人。
竹武被石頭絆了一跤,狠狠踉蹌一步,臉朝下往前衝倒。
天河急忙回來拉他,瞬間就被黑熊追上了距離。
等竹武爬起來重新加速時,那黑熊已經揚起熊掌就要揮落。
這一掌下去,不說喪命,也至少是重傷,而且緊接著就會落入熊口,被咬斷喉嚨。
咻——
一箭飛過,射穿了黑熊的耳朵。
它嘶吼一聲停下動作,往邊上歪去兩步,讓竹武他們鑽到機會起身逃命。
他們也趁機朝兩邊瞄了一眼,一下就看到斜前方、站在岩坡頂部的辛未三人,竹武那傻孩子還招了下手。
“上坡!”辛未衝他們大喊一聲,“快!”
都知道要上坡,可哪有那麽好上?總得有個趁手的地方,才能攀著上去。
兩人邊跑邊找抓手,又連跑帶找地往前逃了一段。
黑熊的耳朵血肉模糊,已經看不出形狀。
它徹底被激怒,拚命甩頭,甩得血點直飆。
接著猛然站立,對天狂吼一聲,吼得山林震動,頭頂樹冠乍起一片椋鳥,倉皇四散。
這聲音還誘起了更多其他動物的共鳴,一時間群呼山嚎,四面八方,吼叫回響,像是在控訴獵人的攻擊。
森林頓成憤怒的禽獸示威場,它們像是下一秒就要聚集過來,圍捕這些獵殺生靈的人類。
竹武聽了,快要瘋了,腎上腺素狂飆,也不管什麽抓不抓手,豁出命去攀岩。
蹭蹭幾步,幾乎是踏著垂直的岩壁,三兩下徒手攀上陡坡,看樣子可以躲過一劫。
另一個天河可就沒這麽好運,他猛拽上一根樹枝,想拉扯著把自己拽,可那樹枝不牢,沒幾下就繃斷,連人帶枝地將他摔下。
黑熊已到跟前。
“天河!”竹武在邊上喊他,子夜和子旦也在坡頂往下喊著。
可實在也沒辦法去救,竹武朝那黑熊扔去一把柴刀,被它一掌擋開,然後直奔著倒地的天河猛衝過去。
年輕獵人絕望地慘叫一聲,抱著頭蜷縮起來,瑟瑟發抖地埋頭等死。
辛未歎了口氣,心一橫,一刀砍斷拴在樹上的繩子,拽起來就往陡坡跑去,瞄準黑熊的位置,一步騰起,縱身跳下。
“辛哥!”
“小辛哥!”
眾人再反應過來時,辛未已經騎跪在熊肩,往熊頸上繞了一圈繩子,兩端纏在手裡,像駕馭一匹馬一樣,把熊向後勒住。
這熊被人騎上了頭,還勒著脖子,開始瘋狂扭動,狂呼亂吼地要把他給甩下來。
辛未就一腳踩住它肩,另一腳跪壓下去,幾乎是單膝跪在它的肩頸上,同時向後猛勒繩子,來達到平衡。
“走啊!”他對近在咫尺的天河低吼一聲。
天河腿都軟了,踢騰兩步根本站不起來。
黑熊用熊掌拚命撓頭,呼哧呼哧噴著獸氣,想把後脖頸上的東西給刮下來,
辛未被甩得也快堅持不住,手上松了勁,這熊就往前進了兩步,揮起一掌,往天河腿上狠狠拍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鋒利的熊爪幾乎以撕碎人腿的力量落在天河的小腿肚子上,赫然劃出幾道血印,鮮血橫流,瞬間洇滿整條小腿。
辛未大喝一聲,用力朝左猛拉繩子,把熊頭掉轉,那黑熊轟然起身,辛未也瞬間被抬高。
他想抽刀殺熊,無奈手上不敢松力,他也很懷疑這把柴刀能不能讓熊一刀斃命,如果不能,自己起碼也要賠上一條手臂,或者半個腦袋。
“天河!”
其他獵人紛紛舉著武器跳下岩壁,疾步跑來,想要跟辛未合力製熊。
有人射了一箭,中在黑熊的屁股上,它怒吼一聲,落回身子,四腳著地,帶著將離往前沒命地狂奔。
這會是真的在騎熊了。
獵人們跟著一人一熊, 順著河床跑去,留下一人陪著重傷的天河。
子旦見狀,拿過姐姐的小布袋,探著步子就要滑下陡坡去救人。
“你當心啊。”子夜焦急道。
子旦“嗯嗯”兩聲,揪住一段雜藤往下邁步。
剛走沒幾步,腳下一空,悶哼一聲,翻騰著身子摔落,在雜亂的岩壁上磕磕碰碰地滾下。
“阿弟!”子夜驚呼,喊著就要下來。
二毛也急得亂竄,匍匐在坡頂要下又不敢下。
子旦“嗷”了兩聲,“嘶嘶”咧著嘴,滿臉痛苦地朝上面搖搖手,“別、別下來,我沒、沒事。”
他雖是滾落下去的,但這裡有些坡度,高度不算太高,岩壁上還有植物做緩衝,傷倒沒傷,就是磕撞了幾下有點疼。
為了不讓姐姐犯險,他一咬牙,強撐著站起,擠出一個勉強的微笑。
子夜這才松了一口氣,看著他顛步跑向天河,給他捆扎。
天河臉色煞白,額頭涔涔冒冷汗,嘴唇發抖,兩眼放空地喃喃自語:“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要死了……”
子旦盯著可怖的傷口,看到翻出來的皮肉,皺著眉毛,撓撓頭。
他也沒處理過這種事情,谷裡人就沒受過這樣嚴重的外傷,向來都是用湯藥治病的。
他咬緊嘴唇,把止血草搓爛,敷在天河的傷口上,裹了層麻布,用力壓住。
天河還在要死要活地哼哼,快要昏迷過去。
子旦拍拍他臉,堅定道:“別睡,看著我,你不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