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離啊……”
雲娘靠在憑幾上，輕撫著他的額頭，一邊說道:“南望才只有十四歲，你就逼她看鬥奴?”
將離笑了笑，伏耳在她小腹上聽了一會兒，手指抵在唇邊:“別讓小家夥聽見，不然要以為他老爹是個壞人呢。”
雲娘捏捏他臉:“不是麽?”
“痛痛痛……兒子啊，你阿娘總欺負我……”
“你怎麽知道就是兒子?”
“那就閨女啊，你阿娘又捏我……”
雲娘想了想:“取個名字吧，一男一女。”
將離一秒頭大:“哎喲……還早呢，我取的名字都不好聽，怕委屈了孩子。”
“嗯，那就不急，繼續說南望的事吧。”
將離點點頭:“她倒還算鎮定，也許是今天下雪了，兩個奴隸沒打開，腳下還打滑，很快就被捅死一個，這在戰場上也不過就是中下水準。”
“當著孩子，”雲娘蹙眉輕拍他一下，“不許說什麽死不死的。”
將離“嗯嗯”著連連點頭，委屈道:“我錯了……”接著又把耳朵靠上來。
雲娘笑了笑:“聽見什麽了?”
“孩子說話了……”將離緩緩坐起，“他說阿娘說的對。”
“又皮，那你與南望是怎麽說的?”
將離把羊毛毯給雲娘掖掖好，說道:“她這幾天就要回南郢，回宮跟家人一起過年，我讓她去找阿誠，讓那孩子主動要求來墨家學城修行。”
“讓太子來學城?”
“嗯，楚皇對墨家雖不任用，但也不會怠慢，我跟南墨令了解過，當年我老爹來請巨子遷去天秦的時候，楚皇可緊張了，派了好多人來說服巨子，還半途行刺我爹，都沒成功。
“經此一次，給楚皇提了個醒，南楚不用墨家，還有別人想用，所以啊，他們寧願養著不用，也不能讓別人奪走，就這麽負擔著學城的開支，說明他們重視墨家，想留住、拉攏墨家。
“如果阿誠提出要來學城修行的事，楚皇沒有理由拒絕，這於太子本身的鍛煉也有幫助，而且這樣也可以讓阿誠看起來謙虛好學。”
“可是……”雲娘有些顧慮，“太子離京，不會給他人趁虛而入麽?”
“你啊，還真是精，的確有這樣的風險，高收益的事，都伴隨著高風險，這也沒辦法，要想獲得轉機、改變，必須去試一試。”
“收益?將離是想……”
“呵，是啊，太子來到學城，便離我們近了，說到底，他還只是個十六歲的孩子，尚有調教的空間，他若能順利登基，就是我們的收益。”
雲娘垂下目光，眼神有點憂慮。
將離見了，戳戳她肚子，把她戳笑，然後問道:“怎麽了?”
她猶豫道:“將離……我們不是說好了……來到南楚之後，安心過日子，不再參與這些事情的麽?”
將離歎了口氣:“我也只是想做些生意來的，最好的平台就是顧氏，但眼下他們家有點困難，如果不能度過，我以後也沒飯吃，還怎麽養你……”他摸摸她小腹，“……和這個小家夥啊?”
雲娘想了想，輕輕點了一下頭。
將離接著說:“我早就不是那個九原君了，沒有食邑，沒有天上掉下來的錢，一切都得靠自己去爭。
“總不能一直白白賴在顧家，那樣日子久了，安逸是安逸，我恐怕也會瞧不起我自己的，更別說這種安逸還不知道能持續多久。”
“既然將離決定了，

”雲娘握住他手，“我就支持你，放手去做，但務必要小心。”
“我有分寸，”他點點頭，冷靜道，“這一次，絕不會再像九原那樣任人宰割。”
雲娘看著他，眼中微微泛光:“主君……”
將離趕忙擺手:“為什麽你一喊我主君，我就知道是什麽事……”
雲娘繼續道:“……你已經很多晚沒有去時妹妹那邊了。”
“怎麽，”將離輕挑一下她臉龐，“你想我去?”
“妹妹也是主君的夫人，你怎麽說都該去的，況且……我的身子，實在……”
“這個你就別操心了，”將離笑了笑，“安心養胎，別的不要多想，我跟她……”
他低下頭，像是在承認錯誤一樣，小聲道:“不一定是在晚上的……”
雲娘愣了一下，片刻過後才點了點頭:“既然你們自有安排，那也的確是我過慮了。”
將離輕咳一聲:“咳，呃……那個，早點睡吧，我晚上都在你這兒。”
“嗯。”
他幫雲娘拿開憑幾，將她安頓著躺下，又掖好毯子，熄了燈，在她身邊側臥下來，支著手臂，看著她慢慢入睡……
……
過了兩日，便是除夕。
雲夢城中喧鬧紛紜，儺戲隊伍串聯了整條長街，望澤樓裡又是哪家的公子在大擺筵席，把樓上燈火點得通明璀璨，持續了整個通宵。
而雲夢澤中央的墨家學城，空了一半，大部分的弟子都在這幾日回家過年。
其他留守在城中的，基本上都是沒有歸處的孤兒，他們依然保持著極度規律的作息，日出升旗，日落降旗，定時定點地沿著學城劃船巡邏。
南岸的顧家別院，顧氏和薑家兩家人濟濟一堂，絲竹管弦，舞樂奏鳴，還有歌者唱誦。
男子和女眷分廳而坐，各有各的話題，氣氛融洽。
趁著大家興致不錯，顧吟楓請了父親和將離去別廳會談，自然是要把將離的計劃跟父親匯報，包括兩方的合作，以及日後的分成計劃，全都要提前算清，準備妥當。
顧叔康沒想到這個薑承居然直接攀上了太子的關系，還能左右公主為他去說服太子，心裡充滿顧慮。
“恕我冒昧，”顧叔康對將離說道，“小兄弟看著年紀不大，卻有如此謀劃，老夫想問你，究竟是何許人也?”
將離笑了笑，看向顧吟楓:“顧兄不曾說過麽?”
“呃……”顧吟楓趕忙擺擺手，“我……說過啊，說薑兄你是我朋友，救過我的命。”
“呵。”
顧叔康看了兒子一眼，知道他有心隱瞞，便又說道:“如果薑小兄弟不能與我坦誠相見，那說明誠意不足，恕顧氏無法合謀。”
“父親，”顧吟楓皺了皺眉，“薑兄身份，真是不便道出。”
顧叔康很堅持:“我顧氏從不與身份不明之人合作， 薑小兄弟，顧某信你不是尋常之輩，但顧氏也不是不能扛事之徒。
“如果有所隱情，以致於日後出了麻煩，而衍生為不必要的誤解，那雙方的合作就難免產生嫌隙，恐怕是走不長久，所以為了你我日後能牢固聯盟，我想，還是知根知底的好。”
將離朝他敬了一杯酒:“疑人不與之謀，顧老先生顧慮的是，那就麻煩顧兄，把我告訴你的，轉告給令尊吧。”
顧吟楓點點頭，把將離的真實身份還有他南下的大致原因跟父親說明。
不過就跟將離與他說的那樣簡單，隻說受宗室逼迫，不得不假死求生。
一通說罷，顧叔康想了很久，長歎一聲，衝將離長跪作揖道:“顧氏得薑小兄弟，實在榮幸，顧某願與你合作成事，只要能幫顧氏脫困，任何需求，你盡可開口。”
將離回禮道:“先生言重，我也只是混口飯吃，找點事做。”
之後三人又在屋裡完善了一下更多的合作細節，談到深夜。
將離離開之後，顧叔康對兒子低聲說道:“此人看似言語輕侃，實則心性堅隱，胃口也大，不會隻甘於待在顧氏，他作為天秦王族，有著與生俱來的野心。
“即使來到南楚，他身上也還留著秦國的王脈，氣性不會變，且又有太子的關系，顧氏一定要緊密跟他綁在一起，不能讓他被別方勢力搶走，所以……必須要有實在的聯系。”
“父親的意思是……”
“送他一名顧氏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