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離要做的是古法紅糖，他以前吃過，還看人做過。
這種紅糖在後世很受追捧，方法簡單，沒有那麽多複雜的化學反應，原料也易得。
只是剛出鍋的這些，雜質很多，大大小小的氣泡、柘渣碎屑還有飛蟲屍體，都讓石蜜看起來很醜很髒。
不光是外來物質的雜質，熬漿本身也會產生浮在面上的糖衣泡沫這樣的東西，所以只能先熬一鍋，過濾掉雜質，再換一鍋熬。
一次就能成功畢竟少見，將離早就做好準備了，哪裡有問題，就去解決哪裡的問題。
他晚上回家琢磨了一下，想出一個去除雜質的辦法，連鍋熬製。
次日一早，他就讓人拆掉兩個灶，緊挨著第一口灶又夯了兩座。
三口大鍋入灶之後，是靠在一起的，連成一排，鍋與鍋之間用紗網形成一道過濾牆。
這樣，第一口鍋的工人在熬製到一定程度後，就直接用大杓舀起糖漿，通過紗網，澆進第二口鍋，進行二次過濾。
直到澆進第三口鍋後，才開始最後的蒸發熬製，當然，連接的鍋越多，過濾的也就越細致，最後出品的質量也就越高。
僅僅是三口鍋的做法，就又花了他們幾天的時間來尋找最佳的磨合方式，終於出來一鍋乾淨清爽的粘稠糖漿。
糖漿完全凝固需要大半天的時間，將離讓工人分倒進兩個冷卻容器。
冷卻容器就是很扁的長方形木盤，邊緣也只有半個手指高，但是面積很大，可以平鋪半鍋的糖漿。
一盤專門做糖磚，等四個時辰完全凝固之後，再切割成巧克力排的大小，這種糖排，外硬裡沙，顏色紅褐，敲擊聲聽起來就像石頭碰撞的聲音，一掰就斷，已經非常接近將離記憶中的樣子。
另一盤打沙，就是在糖漿還沒有凝固的時候，不停攪動，讓它不能成型，慢慢冷卻下來，就變成細碎的小沙塊，再反覆翻打、炒動，成為砂狀。
將離嘗了一口，味道很甜，畢竟是柘漿的濃縮精華，但總覺得還差些什麽，也許跟柘杆的生長條件有關。
什麽樣的土壤，什麽樣的濕度，還有柘杆的高度，都和最終生產出來的紅糖口味息息相關。
眼下也只能做到這種程度，他自信這種水平的紅糖在這個時代已經可以碾壓其他糖類。
但創新這種事情，最怕的就是被人模仿，所以整個製作過程都是全程保密，漿坊裡的熬製區有專人看管，選出來的工人也都是幾十年的老工，絕對可靠。
外面的依舊做柘漿，裡面的開始熬糖漿，濃濃的香味和嚴格的看守，讓人很難不去猜測裡面到底在做些什麽。
將離和幾個工人，花了半個月的時間，終於把一套標準的紅糖製作流程給確定下來，而且越來越熟練，出鍋糖漿的質量也越來越高。
這些做出來的紅糖，全部鎖進庫房收好，專人看管，沒有將離本人出面，誰都不能動。
而他自己拎了一袋紅糖沙，回家給雲娘煮了紅糖薑湯。
“怎麽樣?”他緊張又期待地看著她。
雲娘含著湯，細細感受，蹙眉咽下:“好辛……”
將離點點頭:“因為有老薑嘛。”
她回味了一下:“隻喝一口……就全身通暖，很舒服。”
“是啊，這是通絡活血的，喝完之後氣色也會變好，你這幾個月辛苦了，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喝了這個，應該會好很多。”
“嗯。

”她又抿一口。
將離想了想:“前年我們去大青山的時候，你不是來那個肚子痛麽，我當時就說要給你弄紅糖的，拖了這麽久……”
雲娘淺笑一下:“月事腹痛……在與將離同房之後，就好很多了。”
“哦是麽，呵呵。”
……
將離早就與顧家父子商定好，如果紅糖能做出來，依然叫顧氏紅糖，他想低調，他不喜歡薑氏被人所知，他只要分成，顧二薑八。
顧叔康一口答應，他們要的是可以重新回到南楚王族供應商的身份，而看重的，是薑承與太子的關系。
尋常人見太子地位不穩，就會去倒向另一邊吃香的昭氏，或者腳踩兩隻船。
將離則是堅決地站到一邊，然後幫他的目標人物去爭取地位。
顧叔康正是看中了他的這一點，這就是明擺與昭氏對立，所以他為了支持太子，就不會放過昭氏的任何一個瑕疵，當然也包括黃氏。
一旦能抓住昭黃兩家的重大把柄，不僅太子之位可以坐穩，連鹽鐵商家位子也會空出來，到時再由太子推舉，顧氏便可穩拿鹽書、甚至是鐵券。
現在將離不要別的，隻想從顧氏這裡分錢，他們也當然願意，更會按照他的要求把這份以紅糖為出發點的藍圖慢慢鋪開。
所以在漿坊做糖的這半個月裡，其他顧氏的人也沒閑著，派出各地人手去選柘田。
要求產量穩定，人手充足，面積也要成一定的規模，他們志在必得，等時機成熟，就一定要拿下這些柘田。
但顧叔康的要求是，收購價不能過高，一定要隱姓埋名，不可透露顧氏身份，而且必須要跟賣田人討價還價、斤斤計較。
道理就同五羖大夫百裡奚， 出價那麽高，反而會引得別人猜疑，你要我的東西一定是有什麽特殊的作用，那我就更不能給你了。
這就需要成熟的談判技巧，派出去的，都是頗有經驗的顧氏掌櫃，對柘田農場主欲擒故縱，出價不能太高，還要讓他心癢癢地想賣。
最後選中了幾十處柘田，派人遠遠地蹲守下來，只等將離那邊打通宮裡的渠道，就一次全部買下，不給別人任何可趁之機，別人倒是想模仿，可那也得有柘田啊。
……
南郢，令尹府。
“顧氏?”昭湛停下筆，眯起眼睛，“他們要買柘田?”
叫曲節的門客點點頭:“是的，家父是九江郡的柘農，前些日子在下返鄉探親，他與我說了這事。”
這個曲節，就是陷害顧氏白裘事件的策劃者之一，整天為昭湛想鬼點子。
昭湛自從上次成功報復了顧家，斷了他們王商的身份之後，就被黃彭的一攤子爛事搞得焦頭爛額，很久都沒關注顧氏。
此時不屑道:“商家買柘田還不都是尋常生意?做柘漿罷了，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事情就奇怪在這裡，家父正巧認識來收田的那人，是顧氏的一名掌櫃，卻換了個從沒聽過的東家的名號來相田，若只是尋常購置，那為何要隱瞞身份?
“在下便差人去了解，顧氏在南郡已有五百畝柘田，做的都是雲夢澤一帶的生意，怎麽這次會突然跑到九江?難不成是要拓展路子?”
昭湛想了想:“找人盯著，看看他們搞什麽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