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的雲夢澤湖波微漾，風輕雲淡，白雲悠悠飄過。
雲夢城外的楊柳岸青葉蕭蕭，隨風一擺，妖嬈無限。
墨家學城的香樟樹下，一位灰須灰發的長者捋著胡子，聽弟子們針對一個話題各抒己見，集思廣益，欣然微笑著。
老虎毛球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趴在主人身後。
而在另一層的教室裡，一個微留胡茬的年輕人，在把一個錦衣少年領上一條成為王者的道路。
年輕人條理清晰、思路明確，少年一臉渴求、滿腔熱情。
這天正好遇上巨子回城，負責考校的夫子被請去主持辯論，將離當時在跟巨子外祖閑談，他本就是來與熊誠見面的，便自請去做考校的考官。
將離一心要扶持他坐穩這個太子的位子，決意幫他掃清各種障礙。
跟他簡要談了談這個計劃的步驟，熊誠感受到了他的這種強烈意願，問道:“為什麽要幫我?”
將離笑了笑:“要賺錢養家嘛，得有一個非常穩固的靠山啊。”
他這話真是直白，熊誠就喜歡跟直接的人交流。
而且他的說法簡單明了，一步一步走下去，都是可以投入實戰的招數，不像太傅教的那樣，紙上談兵得令人著急。
之後，夫子來詢問關於考校的情況。
有將離的認可和推薦，熊誠就順利進入了學城，成為一名南墨的見習弟子，時間為一年。
比起跟著墨家學習，熊誠更想跟著將離。
聽到他那麽一點撥，熊誠忽然變得很感興趣，前面的路一下子通了，從沒有人這樣教過他。
也頓時覺得自己不再是一個孤零零的太子，他也可以有自己的勢力、可以去爭一些本就屬於自己的東西。
然後他就想退學，跟將離去種柘杆。
將離囑咐道:“你在學城裡好好學習，南墨弟子們幹什麽，你就幹什麽，只有這樣，你才能留在雲夢澤，才能讓你父王覺得你真是來求學修行的。
“而且南墨的這些東西，多看有利，就當作一門知識好好學吧，我是隨時都可以來學城的，這個你放心，而且南望也在這裡，你兄妹二人也好做個伴。”
熊誠點點頭，又問:“那紅糖呢?什麽時候給我帶回去?放月假的時候嗎?”
將離搖了搖頭:“不要急，不能快，不然你父王該覺得你來這裡是別有用心了。”
熊誠爽然地笑笑:“確實是……別有用心啊。”
將離又道:“你暫時也不要回去，先苦學一陣，讓他看到你的勤奮，不然這麽快就回去，該讓人說你心浮氣躁了。
“好吧。”
“等過半年再回，到時我會告訴你一些關於紅糖的一些基本療效，還有，你要開始關心你父王的后宮了。”
“后宮?”
“他最寵哪位夫人，最疼哪個孩子，都要心裡有數，枕邊暖風，會變成入心之言。”
熊誠歎了口氣:“昭夫人，昭家的，我不喜歡她。”
“不是看你喜不喜歡，要看她有沒有用，哪怕是昭家的，這些都是資源，沒準以後就會有要用到她的地方，記住，沒有永遠的仇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熊誠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太傅教他的，向來都是排斥昭家，而將離現在說的，是要見機利用昭家。
他越來越搞不清面前這個人了，直接問道:“薑兄，你之前……真的只是遊俠?”
將離笑了笑:“你不信?”
“什麽樣的遊俠，

可以得左倫親傳卻邪劍?還有……”他遲疑了一下，“還有那麽絕色貌美的兩位夫人?”
將離聳聳肩:“我運氣好啊，遇到的都是高人。”
熊誠當然將信將疑，但他沒有像顧叔康那樣執意弄清薑承的身份。
畢竟是個少年，他隻隱約感到這個薑承是在隱瞞，而他更需要一個能真正指導他、給他出謀劃策的人，他怕引起對方的反感而不再幫自己，所以就不去追問。
至於將離為什麽在幫助熊誠的問題上表現出這樣的熱衷，也許是因為他在天秦的權力方面備受壓製，就封封君的身份讓他沒法施展拳腳，只能當一個富貴閑人。
而貪圖安逸的後果就是，當災禍來臨的時候，沒有絲毫的還擊能力，只能舉家逃亡。
如今流落南下，卻沒想到在南楚找到了一個平台，而且不用自己直接出面，只要培養好這個太子，自己在南楚也就能站穩腳跟。
而他並不會用“操縱”、“利用”這樣的字眼來形容他對太子熊誠做的事情。
因為熊誠對自己也有依賴。
將離從二人的對話中聽出來了，熊誠的太子身份相當飄搖，沒有根深蒂固的勢力，母家也沒人，大風一來，就會被吹倒。
兩個相互需要的人，正好在去年的某一天同時上了一條船，經歷了一些事，現在有了共同要對付的昭家，這些都是最好不過的聯盟條件。
更別說熊誠因為卻邪劍的緣故，對將離還有些仰慕，這就使得聯盟更加緊密，一拍即合。
不過這樣的事情，熊誠可不打算對他的太傅、少傅講，他們在理念上不會認同，在形式上也不會允許一個外人來插足太子的教育。
兩人結束談話後，熊誠換了身墨者統一的粗麻衣服，跟著夫子去拜見巨子。
對他這種穿慣了織錦、細錦的人來說，粗麻衣穿著很難受，全身硌應，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拜巨子的時候，他看見了妹妹南望，就跟其他所有南墨弟子一樣，沒什麽表情，一視同仁。
結束拜師後，熊誠就出城向隨行的陸啟明和何圖做了交代，自己要在學城呆滿一年，中間也許會找時間回趟南郢。
這兩人就打算在雲夢城的行轅住下陪他，以便太子有任何需求。
熊誠堅決地搖搖頭:“我是來苦學的，你們陪著不像話，給我回去。”
那二人對視一眼，陸啟明拱手道:“陛下有令，命微臣務必不離殿下左右，如今學城有規矩不讓隨行入內，那微臣就必須在雲夢城中守候。”
熊誠歎了口氣，沒想到這陸啟明名為自己的少傅，原來居然也接受了父王交代的任務，自己還真得老老實實在這裡學習了。
“也罷，”他轉身離開，“隨你。”
目送他回到學城之後，兩人才坐船離開。
又過了半個時辰，將離從學城出來，帶著鬥笠，叼著秸稈，在棧橋邊等人。
顧嘯柏坐船來接他，將離跟他說了與太子熊誠談攏合作的情況。
“薑兄辦事，向來穩妥。”顧嘯柏笑道。
將離看著船的方向不是回家的路，便問:“現在去哪?”
“飛鴻閣今日有宴，帶你見見顧氏的一些掌櫃，還請了絕色舞姬臨場，薑兄，忙了這麽久，這事情也算有個落定了，我們去放松放松吧。”
果然還是逃不了應酬啊。
將離猶豫了一下，往南岸望去一眼:“時候不早了，我家夫人還在——”
“唉，”顧嘯柏拍拍他肩，“兩位夫人嘛，我已經差人去傳過話了，男人們談事，今日晚歸啊。”
“呃……”將離歎了口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