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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六月落梅花》第2章
  曾諳在沙發上坐了一小會兒,斜靠在沙發上,望著來來往往的客人,隻覺得有些百無聊賴,這才走出了旋轉門,站在璿宮飯店的門口,此時,街上的人漸漸的多了起來。

  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傳過來,曾諳側頭,看見迎面走過來了一群女學生,多數都是二個麻花辮加齊劉海造型,隻有一個女孩子在人群中顯得格外的突出,齊肩的中短頭髮,她同一旁的女孩子有說有笑的,清秀的鵝蛋臉,如白雪一般的皮膚,大大的眼睛,一雙淺淺的酒窩,笑起來若隱若現的,這模樣,竟讓曾諳聯想到了一種花,大雪中盛開的紅梅。

  女孩子和朋友們留下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這才走遠了,當然,那個女孩肯定沒有看到,璿宮飯店門口,有一個男孩,方才盯著她看了許久。

  “二少爺,方才大少爺臨時有事安排我了,我恐怕不能陪你一道去逛逛了。”蘇元一臉抱歉的看著曾諳,曾諳轉過身子,看著站在自己身後,喘息有些重的蘇元。

  “沒事兒,大哥安排你的,肯定是重要的事情,你去忙吧,我自己隨便去逛逛就好了,對了,這裡是什麽路呀?”

  “江漢路。”蘇元有些氣喘籲籲的說著,許是方才跑的有些急了。

  “好。”曾諳轉頭,哪裡還有方才那個女孩子的影子。

  “二少爺。”蘇元匆匆的小跑幾步,將手裡的銀元塞到了曾諳手中:“大少爺說給你的。”

  “那替我謝謝大哥咯。”曾諳狡黠一笑,拿過蘇元手中的錢,放進口袋裡,這才瀟灑的走了。

  “二少爺,別回來的太晚了,先生會擔心的。”

  “知道了。”

  曾諳在街頭叫住了一輛黃包車。

  “少爺,去哪裡呀?”黃包車夫停下來,高興的看著站在自己面前,一身西裝的曾諳。

  “隨便轉轉吧,我也不知道去哪裡?”

  “少也不是本地人吧?”黃包車夫憨厚一笑,在黝黑的皮膚對照下,一口潔白的牙齒露了出來。

  “不是本地人。”

  “那我就帶公子在這江漢路和花樓街轉轉吧?”

  “好。”

  黃包車夫載著曾諳在商鋪林立的街道上轉著,太陽終於是艱難的冒出了影子,灑下陣陣和煦的陽光,十二月的陽光,竟難得的帶著暖暖的春意。

  “我聽先生的口音,像是江浙一帶的?”黃包車夫一邊拉著,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問著。

  “上海。”

  “國民政府西遷重慶,如今,上海已是一座孤城,隻怕也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先生是搬來漢口常住的嗎?”

  一陣久久的沉默,再次回滬的情景仿佛歷歷眼前,這些,被自己沉沉的壓在心裡,有些噴薄而出的意味。

  曾諳是已經在法國待了二年了,去年九月,在法國國際報紙上看到了新聞,日本蓄意製造事端,以虹橋事件為借口,大舉進攻上海,國民政府發表自衛抗戰聲明,當時回滬的各種交通工具幾乎都停了,於此同時,在學校收到了十幾天前,大哥曾維之越洋寫來的信件:“家中一切都好,無需掛念,切記不可回滬,哥已悉數安置妥當,勿念。”

  曾諳關注著法國國際報紙上的動態,天天去查詢航班和郵輪是否有票,終於十月底的時候,向學校遞交了休學申請,拿著機票幾番周折,這才得以重返滬上。

  此時,距離日軍徹底佔領上海,已經過去大半個月了,曾諳再次走在這片自己從小長大的地方,

心中隻覺得無限淒涼,又無可奈何,街上到處都是沒來得及處理的斷壁殘垣,在夕陽下,散發著一股囚禁的寒意。  街上的人們匆匆的走著,仿佛走慢了,就會有什麽意外發生一般;衣衫襤褸的孩童坐在殘磚碎瓦之間,哇哇大哭的模樣,這些景象讓穿著一身名貴西裝,走在弄堂裡面的曾諳,本是土生土長的曾諳,突然與上海這片地方變得極為格格不入,那份另類,仿佛像一把無形的枷鎖,將曾諳的童年和對未來的憧憬,給緊緊的壓製住了。

  回到家裡,全家人都是笑臉相迎自己,一臉如常的大哥和一臉笑著的蘇元哥,那一刻,曾諳一顆漂泊的心,總算是有了落地的踏實感,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怎麽辦,更不知道自己以後應該怎麽辦?

  再次返滬,上海給他的感覺,就像是一隻本來是遨遊於暴風雨之間的海燕,突然被關在了無盡的撒哈拉之中,從此,眼前再無風雨,身後隻有黃沙。

  直到十一月大哥說要帶自己來武漢,說有單生意,需要前去漢口商談,大哥原是怕自己在上海呆著無聊,這才將自己一同帶了出來,當華研號離開黃浦江的那一刻,曾諳的心中,方才有了一絲釋然,直到踏上江漢關碼頭的那一刻,那種自由的感覺,才再次豁然在眼前。

  “先生,先生,下雨了,你還要繼續逛嗎?”黃包車夫停下了車子,已經繞著江漢路,花樓街走了一圈了。

  曾諳這才驚醒,一臉懵的看著黃包車夫。

  黃包車夫也是耐心的再次說到:“先生,我是說,已經下雨了,這一圈下來了,先生可還是要去哪裡的?”

  此時黃包車停下的地方正是江漢關大樓。

  “就在這停下吧。”曾諳掏出錢,給了黃包車夫,還不忘道了句:“不用找了。”

  曾諳往江邊走去,黃包車夫忽而跑了過來,笑著將手中一把有些陳舊的傘,塞到了曾諳手中:“先生,雨下大了,這個給你。”

  “那你呢?”

  “我呀,拉車習慣了,日曬雨淋的,還是先生拿著吧。”車夫將傘遞到了曾諳手中,匆忙的往自己的車子跑去,消失在人群之中。

  曾諳看著那黃包車夫,一場雨,漫不經心的就下了起來。

  江城十二月的雨,有些涼意,飄著飄著,卻變成了細細散散的雪花。

  曾諳站在沿江大道之上,望著不遠處的江漢關和古羅馬風格的日清洋行相峙左右,日信銀行,以相似的麻石堆砌而成,一脈相承的廊簷柱壁,宛如龐大連綿不絕的回旋曲;一側的台灣銀行,上海銀行,大清銀行,一塊塊石頭建成的樓房,花飾精美絕倫宛如悅動的音符;一側四清銀行,淺色調的樓層似乎是拔地而起,黑鐵杆的門窗裝飾頎長莊嚴;另一邊的中信實業銀行,則是底層裝飾黑色大理石外牆,中上層褚紅色外牆直通尖頂。

  曾諳撐著傘,順著這條路,往裡面走去,仿佛在聆聽這些建築,向自己訴說古往今來發生的故事,低低沉吟,那些紅瓦面,清水牆,輔以木窗白煙囪的各式裡份建築群,仿佛自己此刻身處的不是中國,而是在歐洲浪漫的童話小鎮上。

  雪似乎是下的有些大了,曾諳將傘舉得略微高了些許,忘了一眼不遠處的天空,國貨商場和璿宮飯店與正對面的歐式建築相輝映,似乎是在天空中劃出了一道獨特的天際線,林林總總的樓房飾柱,忽而曲折轉角,忽而穹頂塔亭凸顯其中,把一旁中式建築的平直屋頂,勾顯的錯落有致,融為一體,亭子頂端的尖錐,似乎是要一飛入天,帶著一種向往藍天,如獵鷹搏擊長空的激情,就仿佛是漢口給自己的初映象,薄霧之中宛如嬌俏的朦朧女孩,細看之後,卻是猶如梅花一般青春,堅韌,勃勃生機,廣納百川。

  “賣花咯,紅梅花。”街角的一個阿婆,提著一籃子紅梅花,在雪中叫賣著,曾諳望著不遠處,幾個女學生走來,竟是早些前在酒店門口見過的短發女孩,心中頓時來了主意。

  “先生,你要買花嗎?”

  “阿婆,你這一籃子花,我都買了。”曾諳的傘,微微的舉在靠近阿婆那邊的地方,幫阿婆遮住了些,自己的後背倒是有些濕了。

  老人的臉上瞬間笑意盈盈,卻有些詫異的看著曾諳,他似乎是買的太多了。

  “阿婆,你看到那群女學生沒有,你去將這籃子花,全部送個那群女學生中,短頭髮的那個女孩子,就說是陌生人送給她的。”曾諳腦子裡面突然來了興致。

  “是,先生,謝謝你,買下我這些花。”

  曾諳將錢遞給了阿婆,這才將傘壓低了一些,走進了酒店,站在三樓的窗口,看著樓下的一切。

  白雪紛紛揚揚而下,幾個女學生,都沒有打傘,也沒有著急去找躲著的地方,反而看起來,似乎是很享受這個過程,白雪落滿在她們身上,越發顯得窈窕淑女了起來。

  “小姐,這是有位先生讓我送給你的。”阿婆走到那群女學生面前,將手中一籃子芳香撲鼻的紅梅花遞到了短發女學生面前,短發女學生有些不知所措,一旁的女孩子嘰嘰喳喳的笑了起來。

  “阿婆,你莫不是弄錯了吧?”

  “剛才,一個年輕的先生買下了這一籃子花,說是送給那群女學生中,短頭髮的那個小姐呢?”

  短發女學生有些疑惑的摸了摸自己齊肩的短發,一瞥四邊,還真就隻有自己是短發。

  “先生?”江南喃喃一聲,四下一看,哪裡有這位阿婆說的先生的影子。

  “江南,這又是哪家的公子哥呀,跑來給你無事獻殷勤呀。”一旁的一個女學生對著著短發女學生打趣說道,一旁的學生都紛紛笑了起來。

  “我哪知道。”這短發女學生,姓江,單名一個南字,江南,不過十七歲,此時狡黠一笑,不忍阿婆在雨中淋雨,隻得接下阿婆手中的一籃子紅梅花:“阿婆,謝謝你。”

  “小姐,謝謝那位先生吧,若不是他好心,隻怕我還要在這雪中坐上幾個小時呢?”阿婆笑著,顫顫巍巍的走了。

  “江南,快跟我們說說,是不是去你家提親的少爺,已經從南京路排到沿江大道上去了呀。”女生天生愛八卦,這些女大學生,對這些漢口名門小姐的婚事,更加的八卦。

  “別酸我了,我呀,可不想這麽早談婚論嫁呢,我還有夢想呢?”江南說的有些意氣風發。

  “是,是,你是有夢想的人,不然,你也不會將頭髮剪的這般超前呀。”一旁的一個女生附和道,大家看著中短發的江南紛紛笑了起來,江南輕輕的拍了一下那打趣自己的女生的肩膀,自己擰著一籃子花,也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還不忘說了句:“我認真的。”

  曾諳看著雪中的女孩,喃喃一句,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不自覺的爬上了嘴角:“江南,原來你叫江南。”

  江南看著滿籃子的紅梅花,忽然腦瓜子靈機一動:“反正這花太多了,不如,我們一起發給路人吧,既然是陌生人送我的,那我就借他的心意,送人紅梅,手留余香嘛。”

  “好呀,好呀。”一旁的女大學生,紛紛的讚同起來,似乎是被這些女孩子的善心感染了,這時候,雪似乎也下的有些小了。

  曾諳趴在窗戶前,看著樓下江南的一舉一動,隻覺得被她的聲音,撩撥的自己有些心癢癢的,像是平靜的湖面忽然落入的一粒石子,蕩起了層層漣漪。

  璿宮飯店的門口,一群女學生歡歌笑語,將手中的紅梅花一枝一枝的送給來來往往的路人們,或許,他們並不認識,但是此刻,因為一枝紅梅花,卻收獲了那份感謝的笑意。

  不一會兒,一籃子紅梅見了底,江南手中的籃子裡面,空無一物,江南這才笑著和那群女學生告別:“我先回家了,明天見。”

  “好,明天見。”一群人嘰嘰喳喳的,這才各自往不同的地方走去。

  曾諳看著女孩子纖瘦的背影,在大雪中慢慢走遠,她將自己送的花全部送人了,自己竟是一枝都沒有留,她,果真與自己以往認識的女孩,都不一樣,既另類,又特別。

  感覺到有人在拍自己的後背,曾諳一轉身,看見大哥正站在自己身後。

  曾維之方才來了一小會兒了,看著自己的弟弟望著窗外,嘴邊還帶著笑意,這才往窗外一看,明明什麽都沒有:“看什麽這麽開心呢?下雪了呀。”曾維之看到雪花,有些感慨。

  “沒,沒什麽。”曾諳猶豫又快速的回答了曾維之的問題。

  “今天在外面逛的怎麽樣呀?”

  “自由,這個地方,讓我感受到了曾經在上海那般的自由。”

  曾維之臉上略過一絲詫異,他看著依舊望著窗外的曾諳,隻覺得少年,和以前似乎是有了些不一樣,但又說不出來,具體是哪裡的不一樣,曾諳白色的圍巾早已取下來了,掛在了一旁的胳膊上。

  “是嗎?”曾維之淡淡一笑,附和了一聲。

  “大哥今天忙完了嗎?”

  “還沒呢,這幾天,還要和那慶安實業公司商談具體的合同事宜呢?”曾維之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著。

  “那需要我幫忙嗎?我在法國主修的可是經濟學呢?”

  “不用了,不過呀,等後年你從法國畢業回滬之後,家中的生意再交給你吧。”曾維之柔和的看著想要幫忙的曾諳,此刻曾諳臉上寫滿了失望。

  “大哥,或許,我?”曾諳猶猶豫豫半天,本是晶亮的眸色有些暗淡,始終沒開口,他心裡藏了一些事情,不知道該不該說,更加不知道能不能說。

  “或許什麽?”

  “如果,大哥,我是說如果,我不想去法國繼續學業了,你們會支持我嗎?”曾諳鼓起了很大的勇氣直視著曾維之。

  “當然不會支持你,為什麽不去法國,後年學成歸來,不過也就是在巴黎多待上二年的時間而已。”曾維之一臉詫異,不知道哪裡來的一股無名的火氣,嚴肅厲聲的看著面前的曾諳。

  曾諳的脖頸子都有些著急的紅了,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一般。

  “大哥,我就是打個比方而已。”曾諳一句話,方才化解了曾維之的嚴肅。

  “那就好,走吧,我們去吃飯吧。”

  蘇元略微走在前面帶路,兄弟二人各懷心事,往著樓上的餐廳走去。

  裝修華麗的貴賓廳餐廳裡面,此刻幾乎沒有什麽吃飯的人,臨窗的位置,還可以看到江漢關碼頭那些林立的建築,此時的天色已經黑了,建築物紛紛亮起了明黃色的燈,在雪夜朦朧的映照下,別有一番滋味。

  一張長方的紅木桌子,曾維之率先坐了下來,曾諳隨即坐在一側的位置。

  蘇元微微示意前台的服務員,服務員這才將菜單拿了過來“先生,你要吃些什麽?”

  貴賓室是可以點菜的,菜單上面琳琅滿目的菜名,密密麻麻的,看得曾維之有些煩悶,這才將菜單順手遞給了一旁的曾諳:“天宸,你看,你想吃些什麽吧?”

  曾諳接過了大哥手中遞過來的菜單,胡亂的看了看菜單,徑直的略過了鮑魚,燕窩和魚翅這些早已吃厭了的菜,女服務員貼心的走到了曾諳的身邊。

  曾諳這才語氣波瀾不驚的說道:“清蒸武昌魚,蓮藕燉排骨,沔陽三蒸,湘妃魚糕,再來份洪湖蓮子羹吧。”

  “先生,需要什麽蔬菜嗎?現在正是吃紅菜薹的時候呢?”

  “菜薹,那來一份吧。”

  “好的,先生。”女服務員溫柔的一聲,這才往後廚走了進去。

  蘇元看著兄弟二人不說話,都是只顧著望著窗外,這才緩解氣氛的道了一句:“二少爺,或許,明日你可以坐輪渡,去黃鶴樓看看。”

  “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曾諳從從容容的說完,這才對著大哥笑著說道:“大哥,去過黃鶴樓嗎?”

  “去過一次。”曾維之笑了笑,有些苦澀,那些記憶,突然扯得心髒生疼,突然覺得自己方才對曾諳說話的語氣,似乎是有些重了,他,對於自己來說,畢竟還是個孩子。

  “大哥是希望你能在法國學習,將來能為曾家的公司盡一份力,並不是要故意責罵你的,如今,滬上的生意是越來越不好做了。”

  “我知道大哥的意思,回滬之後,我會直接去法國的。”

  “如今,你待在法國,大哥才可以放心。”曾維之想讓曾諳在武漢避一避,可是又不知怎麽開口,猶如骨鯁在喉。

  “我知道了,大哥。”曾諳將曾維之臉上的那股子無奈,悉數收入了自己的眼底,他知道家裡良苦用心讓自己前去法國攻讀經濟學,生逢亂世,大哥不願意讓自己身處危局之中,他藏在內心深處的一些話,他想將侵華的日寇趕出中國,還華夏一片安寧的故土,這些話,他不敢,也不能跟大哥說,說了大哥會難過,他不願讓大哥難過。

  說話之間,幾名男服務員已經將幾道菜悉數上齊全了。

  曾維之拿起湯杓,給曾諳盛了碗蓮藕排骨湯,滿滿的一碗排骨,幾乎在碗裡堆出了一座小山的模樣,遞給了曾諳,曾諳忙接了過來,衝著曾維之一笑,享受著大哥對自己理所應當的關懷。

  曾諳和曾維之的母親,在曾諳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那時候,曾諳隻有八歲,八歲,一個不知道生死是什麽的時候,他就沒了母親,後來過了幾年,父親也去世了,大哥又要在公司忙活,又要照顧自己,於是後來便將自己送到了法國留學。

  “蘇元,訂五日後晚上的船票。”

  “大少爺,晚上的船票,隻有十一點,華研號的那趟了,可是你跟二少爺不是還?”

  “我自有安排,好,那就十一點的吧。”

  “大哥,這麽著急回去嗎?”

  “恩,過幾日,我有話同你說。”

  “今天不能說嗎?”

  “過幾日吧。”

  “大哥,你怎麽不吃了?”

  “我有些飽了,你吃吧,我先上樓了。”曾維之隨即走了出去。

  曾諳望著大哥的背影,消失在轉角。

  “蘇元哥,你陪我吃飯吧,一個人吃飯,太孤獨了,在法國的時候,我經常是一個人吃飯的。”曾諳夾起一根紫的發紅的紅菜薹,面無表情的丟進了嘴裡。

  蘇元看著曾諳一張本是天真的臉上,竟莫名有了些憂傷。

  “好呀。”蘇元示意服務員再拿一份碗筷過來。

  “蘇元哥,是不是我去法國,那樣大家都會開心?”少年的眸子,有些隱隱的水光。

  “起碼,大少爺會開心。”蘇元如實的回答道,夾了一筷子沔陽三蒸裡面的蒸肉,入口即化。

  “好,那我去法國吧。”曾諳夾起一筷子沔陽三蒸裡面的南瓜,甜的有些發膩,胸口有些堵塞。

  “法國不好嗎?”

  “即便那處再好,可那裡終究不是我的家,我的心,在中國,我的根,在上海。”少年說的有些隱忍,這樣的曾諳,是蘇元從來沒有看到過的,曾諳是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他隻是恍惚的覺得,眼前的這個小孩,自從踏上漢口的那一刻,變得有些不一樣了,但又說不出來,具體是哪裡不一樣。

  “二年,很快的,二年之後,你再回來嘛。”蘇元安慰著眼前,有些憂傷的少年。

  “誰說不是呢?”少年笑著喝了一口蓮子銀耳湯,銀耳粘稠,蓮子軟糯,儒雅的對著蘇元一笑,曾諳這張臉,在燈光下,又恢復了那個往日裡陽光明媚的少年。

  蘇元手中的筷子有些停滯了,他盯著面前喝著銀耳湯的男孩,那麽多人守護著他這顆純真的心,似乎面前的這個男孩,就該這般明媚燦爛的活著,無憂無慮的,這就是他該有的生活,勇敢的往前走,不用回頭擔心,因為身後有人給他處理好了一切。

  一頓晚飯,吃完,街上早已燈火通明,是夜,曾諳躺在床上,仿佛能聽到江邊浪花的聲音,漢口的第一個夜晚,沉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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