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萬慶遲疑起來,在阿姐最艱難時刻,他並不想把事情鬧得不可收拾,現在當務之急就是救阿姐。
“你放心帶我去見他吧。我是不會跟他吵架的,只是懇求他能發一發善心,救我的阿姐。”
不料,發小還是表現為難:“天這麽晚了,我哪裡知道他在哪?”
楊萬慶一愣:“你不是他的跟班嗎?難道不清楚他住在哪嗎?”
發小趕緊辯解:“關於他的私生活,我真的不知情。他雖然名義上是經常住公司,但實際並不是這樣,而是···去找哪位相好的。”
“他有幾個相好的?”
“這···我也說不好,畢竟是他的隱私呀。”
“可惡!”
楊萬慶憤憤地罵了一聲,在夜幕下,他的憤怒眼神更顯咄咄逼人。
發小試探勸道:“你看天色都這麽晚了,我還是送你回家吧?”
楊萬慶不由長籲一口氣,自己這樣出來也沒有通知同在一家單位的妻子,還不知道她發現自己失蹤了,而急成啥樣呢。
“好吧,你現在送我回家!”
他騎上發小的摩托車,一陣風馳電掣般奔向城裡——
當他推開自家的房門時,妻子程學美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恭候著他。
他這一路上都心緒如麻,即便到了家裡,也沒有心情向妻子寒暄兩句,而是一副凝重的表情往臥室裡走——
“等一等!”
程學美感到自己的尊嚴受到了侵犯,不得不鐵青著臉叫住了他。
他停下身子,一副沒精打采:“你有事?”
程學美一看他頭都懶得回,心裡更加有氣:“你今晚去哪吃飯了,是不是該向我解釋一下?”
楊萬慶一怔:“我···並沒有吃飯!”
“沒有吃飯?那你到底去哪了?跟誰在一起?為啥連一個招呼都不打?”
面對妻子一連串的追問,楊萬慶覺得自己該把事情跟她講清楚,於是壓抑著沉重的心情走回妻子跟前,再一屁股坐在妻子的身邊。
程學美依舊對他表現出強烈不滿,下意識往另一側挪動一下屁股,跟他保持一定的距離。
楊萬慶此時又饑又渴,不由向妻子懇求:“你能幫我倒一杯水嗎?”
不料,程學美鼻孔一哼:“你回來晚了,難道還有功了?想喝水自己倒去。我沒有心情伺候你。”
楊萬慶心裡一沉,再沒有心情喝水了,表情一片凝重。
程學美一看他沉默不語,便有些不耐煩道:“你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沒有精力在這裡陪你。”
楊萬慶很了解妻子,作為一個職業女性是有些性格的,在他面前耍一點小性子也是經常有的。畢竟,妻子在單位的職務要比他高。
他不得不放低姿態:“學美,我今天的心情很不好,請你要理解我。”
程學美白了他一眼:“我的心情更不好,希望你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今晚去阿姐家了。”
程學美愕然瞪著他:“你居然連個招呼都不打就跑到那麽遠的地方?”
楊萬慶趕緊解釋道:“我剛從單位裡走出來,就發現祥子騎著摩托車在門口堵著我,說為了咱們阿姐的事情找我。我便把他領到單位東側那家冷飲攤了。結果,他告訴我一個震驚的消息。”
程學美的眼神由戾氣轉為好奇:“震驚消息?是什麽?”
楊萬慶鼻子一酸,克制不了自己哽咽的語音,把事情的前前後後都詳細告訴妻子一遍。
程學美先是一陣驚訝,隨即又發泄不滿:“難道這就是你不告而別的理由?你心裡還有我嗎?”
楊萬慶今晚感傷透了,又不得不受妻子的數落,心裡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忍不住責備道:“我阿姐遭受這麽大的罪,你作為弟媳不懂得憐惜,對我這個丈夫也不懂得理解,卻還要對我說三道四嗎?”
程學美平時與他的感情還算不錯,但因為在單位女高男低的緣故,難免不對丈夫產生一點頤指氣使的派頭,這時面對他的責備,本來已經憋一肚子氣的她頓時發作,小嘴巴就像一挺機槍一樣衝丈夫開火了——
楊萬慶沒有料到妻子會如此不通情達理,不禁無比失望。他懶得還擊對方,突然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
“學美,咱們不吵了好不好?”
程學美也吵累了,不得不緩和一口氣,沒有再對丈發飆。
楊萬慶思忖片刻,終於鼓起勇氣:“學美,我能跟你商量一個事嗎?”
余怒未消的妻子頓時沒好氣:“什麽事?”
“我想請你把咱們的積蓄都拿出來。”
程學美渾身一震,不禁失聲質問:“你想拿咱們的血汗錢去填你阿姐那個坑?”
楊萬慶無法掩飾一份溫怒:“你怎麽說話呢?為了救我的阿姐,不僅僅對我有養育之恩,更為我付出太多了,我就算賣房賣地都不過分。”
程學美並不以為然:“她對你怎樣,那是你們姐弟倆的情分,跟我有多大關系?哈,你為她都可以賣房賣地了,怎不賣妻賣子呢?”
楊萬慶接受不了妻子當下的刻薄,鼻孔怒哼一聲:“如果逼到那個份上,我為了阿姐是什麽事都乾得出來的!”
程學美當即接受不了,再次怒懟丈夫:“哈,看樣子你的老婆孩子加一塊都遠遠比不了你阿姐在你心目中的位置。既然是這樣,你幹嘛要娶我?乾脆跟她過一輩子好了!”
楊萬慶本身就是一副急脾氣,又在如此心急火燎的狀況下哪能容忍妻子冷言譏諷?
“你放屁!”
他怒不可遏,狠狠扇了妻子一記耳光。
程學美猝不及防,結結實實挨了一巴掌。雖然丈夫並未用全力,但她還是吃不消,嘴角頓時溢出了血滴。
楊萬慶猝然驚醒,沒有料到會把妻子傷得這麽重,驚愕不知所措。
程學美捂著腮幫子,委屈地流下了熱淚。
楊萬慶心中的火氣頓消,趕緊找一條毛巾要幫妻子擦臉。
程學美豈能吃他這套,狠狠把他的胳膊隔開,下一個動作就是拂袖而去,直奔臥室——
咣當!
臥室的房門狠狠地關閉,讓妻子的身影消失在門內。
楊萬慶呆望片刻,便跟過去推門。可是,房門已經被從裡面鎖住了,任他怎麽敲擊,裡面沒有任何反應。
他懊惱地返回沙發處,又一屁股重重地癱坐在沙發上,伸出雙手抱頭,把一張懺悔的臉龐深埋在雙手之間。
本來無助的他想得到妻子的支持和鼓勵,但沒想到他把事情徹底搞砸了,甚至拉響了夫妻關系的警鍾。
他無法敲開臥室的房門,隻好躺在外面的沙發上湊合一宿。當然,這是一個不眠之夜,阿姐那副滄桑和憔悴的形象一直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他思忖良久,覺得就算妻子把家裡的積蓄全都拿不出,也未必達到萬元,對於治療阿姐的病情簡直就是車水杯薪。如今最好的途徑就是讓那位姐夫出錢。即便阿姐是他拋棄的對象,但他不能不考慮外面的影響。再說,阿姐還是他的法定妻子,又是在他家患病的,於情於理都必須讓那個家夥‘出血’。
天快亮的時候,他才囫圇在沙發上打個盹。
等他睜開眼睛時,陽光已經通過陽台的落地窗灑進了客廳。他因為心裡裝著太多的事情,一翻身便站了起來。雖然時間還早,但他卻不能再等下去了,先去試探推一下臥室的房門,但依舊房門緊閉,看樣子他不離開,妻子是不會開門出來的。
他本意想向妻子認個錯,但一看到這樣的情形,內心一陣惆悵,再也沒有這樣的心思了,於是一聲不響離開了。
他在家裡簡單洗漱一下,便匆匆出門了,算是給妻子騰出那個空間,同時也是趕自己的時間。
他並不是想上班,而是要盡快找到姐夫,起碼要催到阿姐的救命錢。於是,他打了一輛三輪車去了姐夫的公司所在地。
雖然姐夫的公司已經成立快十年了,但他幾乎沒來過這裡,只是在公司開張剪彩時匆匆光顧一回,那是看在阿姐的面子上去給剛創業的姐夫捧個場,就像他當初結婚時姐夫也象征似的走一個過場一樣。如今時光荏苒,一晃十年都過去了。那家公司雖然還在原址,但已經今非昔比了,不禁外牆和門頭裝修出現在新時代的氣息,內部同樣令人煥然一新。他心裡不禁唏噓,李紹發果然算一號人物,他的公司跟十年前相比,早已經鳥槍換炮了。就憑他在生意場上乾得如此風生水起,也不能不救阿姐吧?
當他邁入公司的大門時,表情稍微緩和一些,覺得見到姐夫時要盡量保持克制,並且要客氣一點,在關鍵時刻還要張口懇求他。只要能讓阿姐順利治療,他可以忍氣吞聲,甚至是低三下氣。
可是,當他剛剛邁入那扇富麗堂皇的玻璃門,被被一個中年男子攔下來。當看到他的打扮和派頭,便客氣一些:“請問,您找誰?”
楊萬慶清楚他是把門了,便和顏悅色地回答:“我找李紹發。”
中年男子一愣:“您找李總?”
他點點頭:“哦。”
中年男子一副質疑的眼神上下打量他:“您跟李總有預約嗎?”
他很是詫異:“預約?”
“是的。如果沒有預約,您是見不到李總的。”
他一皺眉頭:“你們的李總是我的姐夫,見他還需要預約嗎?”
中年男子難以置信:“您是李總的小舅子?我怎從來沒見過您?”
他掩飾一笑:“我一般不來他的公司,你自然見不到。”
“既然是這樣,您就請回吧。”
他愕然的眼神盯著對方:“為什麽?”
“既然您不經常來公司見他,那就通過其它渠道聯系他吧。比如去他的家。”
他的表情一囧:“可我現在有急事找他。”
“我不是講過嘛,您去他的家找他。他現在根本不在公司。”
楊萬慶隻好講道:“我剛從他家過來。他昨晚並沒有回家。我聽說他住公司呀。”
中年男子一聳肩膀:“我無可奉告,請您離開吧。”
楊萬慶思量道:“既然他不在,我可以在這裡等他。”
不料,中年男子斷然拒絕:“不行!您不能留在公司裡面,還是走吧。”
楊萬慶詫異道:“這是我姐夫的公司,我為啥不能在這裡等他?”
“對不起,這裡是辦公的地方。我們李總從來不希望公司談私人的事情。您既然跟李總沒有預約,最後通過其它渠道約見他。”
“其它渠道?你能指點迷津嗎?”
中年男子搖搖頭:“我還是無可奉告。”
楊萬慶頓時迷茫地杵在那裡。
中年男子一看他還不動窩,也顧不上他的身份,上去就推搡他:“請您快走吧,千萬不要讓我為難。”
楊萬慶不好繼續堅持,隻好退出了公司。他仰天一聲歎息,這真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自己隻好在公司外面等姐夫。
依照他以往的性格,這個地方是根本不屑一顧的,可為了可憐的阿姐,他就算卑躬屈膝也在所不惜了。
一個多小時過去了,公司早過了上班的時間,已經沒有員工在往裡面走,只有三三兩兩出去辦事的人。可他的姐夫還是蹤跡皆無。
他再也等不下去了,如今可是救人如救火了。姐夫會不會就在公司裡避而不見呢?
他這時攔住了一個正要外出的女員工:“小姐,請問李總在公司嗎?”
女員工詫異瞥他一眼,便趕緊搖搖頭:“我不清楚。”
“誒···”
他剛想再盤問幾句,但女員工已經逃開了,只能望著對方的背影興歎。
他這時左右為難,剛要再闖入那扇豪華的玻璃門,突然又靈機一動——祥子!
由於他的發小一直沒有出現在上班的人流中,幾乎把這個家夥給漏掉了。自己何不請教一下祥子?
他於是又走進了那扇門。
這一次,中年男子並沒有那麽刻薄,把發小的呼機號透露了給他。
他拿著呼機號就奔向了街道一側的食雜店,那裡有公共電話。
在公共電話旁,他很快得到了發小的回電:“阿慶你在哪呢?我現在滿世界找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