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秀娟何嘗不清楚丈夫所講的道理?
她此時就像要跟丈夫生死離別,實在不情願離開瞭望台。
王偉先有些急了:“你們快下去,如果在拖延下去,就來不及了!”
劉秀娟非常為難:“我···”
楊萬慶眼看那艘貨輪已經逼近了,便一咬牙,一把握住劉秀娟的一隻胳膊,生硬地把她往下拖拽——
劉秀娟如何扛得住一個強壯男人的拉拽?她被楊萬慶強行拽下了瞭望台,只能衝丈夫投去一幕不舍的目光。她心裡打定主意,如果一旦丈夫遭到毒手,自己利用步話機把詳細情況向上級組織做完匯報後,便選擇與丈夫殊途同歸。
王偉先在與妻子交換一下目光後,似乎猜到她的心意,當即朗聲囑咐她:“萬一我有什麽不測,你一定要照顧好阿爸阿媽和咱們的孩子!”
他趁妻子一愕之間又委托楊萬慶:“楊大哥,替我保護好秀娟。如果對方強行登島,就把她藏在山洞的密道裡。”
楊萬慶並不知曉那些山洞還有密道,但這時朗聲答應:“小王你放心吧,只要我有三分氣在,就決不會讓秀娟受到任何的傷害!”
他要與守島夫妻休戚與共。
王偉先感激點點頭,立即把注意力集中在那艘越來越近的貨輪上。
此時,貨輪已經距離蔚山島碼頭不足三海裡了,同過望遠鏡可以清晰看到站在甲板上的人的面孔。王偉先一看船頭甲板上站著五六個虎視眈眈的家夥,而且個個都佩戴深度墨鏡,心裡不由不沉,對方果然是有備而來,而且是來者不善。
他感覺對方已經清晰看到自己了,便把那部望遠鏡掛在脖子上,開始施展手上的那對信號旗。
他因為守島的需要,已經掌握了信號旗的旗語,於是衝來船打一個停止的旗語。
站在船頭甲板上的那些家夥相互對視一下,並竊竊私語,但並沒有停船的意思。
王偉先也不清楚對方是否懂得旗語的意思,繼續打旗語命令對方停船。
那艘貨輪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但卻明顯減速了。顯然,對方正在猶豫。
再說劉秀娟被楊萬慶拉下瞭望台後,趁對方手勁已經放松,迅速拔出了自己的胳膊。她對他並沒有任何埋怨的意思,因為知道對方完全是為她的安全著想。她現在不考慮別的了,隻想盡快把這一突發情況向岸上的海岸警備處匯報。
於是,她急匆匆往生活區的自己房間裡疾走,那裡的牆上正掛著那部並不經常使用的步話機。如今,那台步話機儼然成了一部座機,是岸上聯系的唯一渠道。
當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回房間,再從牆上摘下步話機,準備開機啟動時,卻被尾隨進來的楊萬慶按住了手。
她被嚇了一跳,抬頭愕然盯著他:“你要幹什麽?”
楊萬慶的神態很柔和:“妹子先別急,等咱們出去再觀察一下再說。”
劉秀娟一聽有幾分道理,便要背上那部頗有分量的步話機。
楊萬慶一把奪在手裡:“還是由我提著它吧。”
劉秀娟以為他擔心自己受累,並沒有多想,因為心系丈夫,立即再往外跑——
楊萬慶則用一隻大手提著那台步話機尾隨其後。
他倆並沒有返回瞭望台,而是躲在一個相對比較隱蔽而又便於觀察的位置上。
由於那艘船已經明顯減速,所以還保持跟海島的一定距離。
楊萬慶看在眼裡,
眼神裡讀出一絲希望:“秀娟你看,對方好像猶豫了。”
由於距離迫近,劉秀娟不需要望遠鏡就可以看清楚船頭甲板上站著的形形色色的男人,心裡始終懸著:“可他們並沒有停下來呀。”
楊萬慶顯得很冷靜,那隻手還緊緊控制著步話機:“你別急,我看他們正在對小王打的旗語做判斷呢。”
“你是說他們看不懂旗語?”
楊萬慶思忖道:“看他們並不像水手,但估計這艘大船上應該有不少人,肯定有看懂的人。”
劉秀娟不解:“那他們還判斷啥?”
“他們在判斷咱們島上的情況,並且猶豫是否還要一意孤行下去。”
劉秀娟秀眉緊蹙:“他們到這裡到底貪圖啥?”
楊萬慶一聳肩膀:“鬼才知道他們在打啥主意。不過,肯定是不可告人的勾當。”
劉秀娟一副無奈:“唉,以前出現這種情況時,也是搞不清對方的目的。”
楊萬慶好奇道:“以前也經歷過不明船隻闖島的情況嗎?”
劉秀娟點點頭:“嗯,有過一回,那還是我們剛上島沒幾天呢。當時是一艘快艇,並不是這麽龐大的貨輪。”
“哦,他們最後登島了嗎?”
劉秀娟的思緒又回到多年前的一幕:“沒有。他們最後知難而退了,但距離島只有幾百米了。”
“難道你們一直沒有搞清楚是怎回事嗎?”
劉秀娟搖搖頭:“沒有。我們後來向上級組織做了匯報。後來我倆分析過,對方肯定不是國內的船,可能想偷偷登島從事某些不可告人的勾當,但最終被國旗給嚇退了。”
她講到這裡,不禁回頭仰望一眼正在飄揚的五星紅旗。她多麽希望這面國旗繼續用她的威嚴來震懾一切有不良企圖的登島者。
楊萬慶受她的感染,也不禁回頭仰望一眼國旗,此時,他的眼神裡多出一層含義。
劉秀娟眼看那艘貨輪距離海島已經不足兩海裡了,不由緊張道:“我們現在向岸上匯報吧。”
不料,楊萬慶把那台步話機繞到身體另一側,根本不讓她有接觸的機會。
劉秀娟一副驚疑的眼神盯著他:“你為啥阻止我?”
楊萬慶淡定地做出解釋:“他們目前雖然沒有停下來,但看上去沒有啥決心了,如果要想對咱們不利,就不會減速,甚至會對小王采取襲擊。我猜測他們還會像你們多年前經歷的那樣,僅僅是一場虛驚。鑒於這樣的情況,你又何必讓你們的上級組織為你們著急呢?”
劉秀娟心神稍定:“你真認為他們不會登島?”
楊萬慶思忖道:“雖然不敢十分肯定,但也十有八九。請你再耐心等一下,也許很快會發生轉機。”
劉秀娟因為驚慌而致使思緒上的紊亂,幾乎失去了自我,全憑楊萬慶來擺布。
當楊萬慶發現那艘貨輪還在緩緩逼近,不由問道:“小王說的山洞密道在哪?”
劉秀娟心頭一震,不禁失聲道:“你問它做啥?”
楊萬慶兩眼一眯:“盡管我判斷他們不敢登島,但一切都要做最壞的打算。你要隨時做好藏身的準備。”
“不行!”劉秀娟斷然拒絕:“我既然是協助偉先守島,就不會做縮頭烏龜。假如他們真敢強行登島,我會堅決跟他們鬥爭。”
楊萬慶一皺眉頭:“鬥爭應該由我們男人。你只不過是一個弱女子,又何必做無謂的犧牲呢?”
劉秀娟此時忘記了膽怯,表情是一副毅然決然:“只要為了捍衛國家主權,我就算犧牲了也在所不惜!”
楊萬慶被她的義正言辭深深震撼了,隨即表現出一副豪情:“那好,也算我一個。假如我以這樣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也算死得其所了!”
劉秀娟趕緊勸道:“楊大哥,你可以躲起來。估計他們就算登島了,也來不及仔細搜查的,也許能躲過這一劫。”
楊萬慶一挑眉毛:“你說的什麽話?既然你都能不懼死亡,難道我一個堂堂的五尺男兒會退縮嗎?我假如保護不了你,就會死在你的前頭!”
劉秀娟一呆:“楊大哥,你還有自己的家人呢。她們才需要你去保護呀。”
她想到他對姐姐的感情,便補充一句:“比如你的姐姐,可能為你的失蹤愁死了,正對你望眼欲穿呢。”
楊萬慶的雙眼瞬間濕潤了,但依舊毅然決然:“我已經死過一回了,早已經將個人生死置之度外了。如果上天選擇我為了捍衛國家利益而死,那我會求之不得。”
劉秀娟連連搖頭:“不,你不能回避,應該出來面對一切!”
楊萬慶淡然一笑:“我現在做的就是不回避一切。”
他和劉秀娟本來是蹲在一個山坳裡,這時騰地站起來,並把手裡的步話機往她的跟前一放:“你可以隨時向你們的上級匯報這裡的情況了。”
劉秀娟一愣:“那你呢?”
“那艘船不是要靠上來了嗎?我現在就去碼頭上迎一迎他們!”
劉秀娟望著他大義凜然的樣子,不禁肅然起敬,同時感激萬分。他分明是要走到抗擊入侵者的第一線,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去為她和她的丈夫築起一道安全的屏障。
她這時還不能跟他並肩去面對,只能先打開步話機,準備與上級進行緊急聯系。盡管遠水解不了近渴,上級根本無能為力,但起碼會為以後的要發生的事情做好準備。
再說瞭望台上,王偉先還在揮動那兩面信號旗,正使出渾身解數來阻止對方的繼續挺進。
此時,他的旗語表示——這裡是中國的神聖領土,請你們立即離開!否則,一切後果自負!
也許他的警告發揮作用了, 那艘貨輪在距離蔚山島不足一海裡的海域終於停滯不前了。這讓已經衝到碼頭上的楊萬慶和還潛伏在山坳裡的劉秀娟眼前一亮。
就連高高挺立在瞭望台上的王偉先的眼神裡也乍現希望之光,更有底氣揮動那兩面信號旗了。
此時,楊萬慶也挺立在碼頭上與站在貨輪前頭的不速之客橫眉冷對,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
那艘貨輪又啟動了,不過並沒有繼續向前,而是慢慢轉身。
劉秀娟見狀,頓時喜不自禁,都忘記跟上級聯系了,有些忘乎所以站起來。
那艘貨輪已經轉到一定的角度,並灰溜溜地往公海方向駛去——
王偉先的手臂早就累了,終於可以把放下來歇一歇了,同時也長出一口氣。
劉秀娟並沒有放松對那艘貨輪戒備,就怕對方再殺一個回馬槍,直到對方較快消失在自己的視力盲區時,才背起步話機匆匆奔向瞭望台。只有在那裡觀察,才沒有任何盲區和死角。
當她爬上瞭望台再觀察那艘貨輪時,對方已經距離蔚山島五海裡之外了,並且越行越遠。
她靠近丈夫,彼此對視一眼,眼神裡都閃爍著一種劫後重生般的喜悅淚花。
當那艘貨輪在他們的視野裡變得很渺小的時候,楊萬慶也登上了瞭望台。他此時的目光充滿了激動,很想衝動地跟眼前的夫妻倆來一個集體相擁,但最終忍耐住了。
王偉先等一切危險解除之後,才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於是低頭詢問妻子:“你向上級匯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