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的回答讓她大吃一驚。原來,那隻布袋子裡裝滿了水和食物。姑娘並打開袋子口向她示意。劉秀娟果然看到裡面的白面饃饃和鹹菜,還有裝滿水的塑料瓶子,儼然是長途旅行必備品。她忍不住發問:“丫頭,你帶這麽多吃的幹啥?”
姑娘怯怯地回答:“俺的老板要等到兩天后才派船接我呢。這是給我的口糧。”
劉秀娟驚愕的瞪大了眼睛:“你要在島上呆兩天呀?”
姑娘伸手一指那個竹簍:“俺的老板要求我必須在兩天內把它裝滿牡蠣。”
劉秀娟緊皺眉頭:“假如你做不到呢?”
姑娘黯然垂下了腦袋:“如果做不到···他就不會給我一分錢···還要扣我的夥食費。”
“可惡!”劉秀娟氣得握起了小拳頭,可卻無地方宣泄。
姑娘一看她的溫和的眼神裡乍現厲光,嚇得就連大氣都不敢出。
劉秀娟平息一下情緒,又向姑娘投去質疑的目光:“你出來掙錢真的是為了奶奶?”
姑娘為了贏取她的同情心,立即含淚講述一些關於奶奶的故事,末了,還把貼身珍藏的一張奶奶的照片掏出來遞給她。
她一看到照片上的老太太,頓時想到了婆婆和自己的阿媽,眼眶頓時泛起了淚花。
她不再懷疑什麽,衝姑娘擺擺手:“你可以出去捉那些牡蠣了。”
姑娘顯得很激動,同樣向她深深一鞠躬:“謝謝大姐!”
她等姑娘出去後,一看距離吃飯的時間還早,便收拾一下,換了一套工作服後,走出了房間。
她沿著小島的海灘搜尋,很快發現了姑娘所在地。
“大姐,您怎來了?”
劉秀娟一看她停下手裡的活,便微笑示意:“你接著乾,我是來幫你的。”
姑娘顯得不可思議:“您···您要幫我?”
“嗯,我跟你學一學采集牡蠣的辦法。”
姑娘一聽她把捕捉牡蠣說成了‘采集’,便知道她是一個外行。對於一個常年居住在具有豐富牡蠣資源的小島上,居然不懂怎捕捉牡蠣,實在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當然,令姑娘更不可思議的是這位女主人居然幫自己的忙。
劉秀娟在姑娘的指點下,很快掌握了掏牡蠣的竅門,一邊協助姑娘捕捉,一邊跟她聊起了家常。
姑娘的芳名叫韋璐璐,是一位壯族女孩,老家是一個窮山村,家裡除了一個年邁多病的奶奶,還有一個討不上媳婦的哥哥,目前哥哥支撐著家裡的一切,只能由她出來掙錢,一來補貼家用,二來籌錢治療奶奶的老病。
劉秀娟畢竟時常回岸,對家鄉多出的那些外地人有一些了解。他們現在有一個響亮的名字叫‘農民工’。他們不僅承擔著江口市繁重的建設任務,而且包攬著所有最苦最累的工作。她和丈夫每次回去目睹這座城市的日新月異的變化,都出自那些外鄉人的勤勞雙手。所以,她對那些從全國四面八方湧來的外鄉人一點也沒有排斥的心理,反而是無比的尊重和同情。今天她對這位外鄉打工女的關照就說明了問題。
王偉先在忙碌島上雜活時無意瞥到了山腳下的妻子也在幫忙捕捉牡蠣,感到很是新鮮。在他看來,生性善良的妻子也會像自己一樣放這個外鄉女一碼,但沒有想到她會親自動手幫忙。要知道妻子平時是很善待島上這些‘鄰居’的。
當吃午飯的時候,劉秀娟主動提出熱一熱韋璐璐帶來的白面饃饃。韋璐璐出於感激,提出要拿出部分牡蠣幫夫妻倆打打牙祭,但被劉秀娟斷然拒絕了。在劉秀娟看來,在這個巴掌大的小島上要想籌集一竹簍的牡蠣,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況且,她不惜違背意願捕捉島上的牡蠣,完全是為了成全這位外鄉女的孝心。這是迫不得已的,她怎麽忍心食用這些島上的‘鄰居’呢?
韋璐璐被邀請跟夫妻倆同一桌上吃飯,受到了貴客般的禮遇,更讓她受寵若驚。她不禁流下了感動的淚水。
劉秀娟對自己做的一切都習以為常,卻不解對方的淚水:“璐璐,你哭啥,是不是特別想奶奶呀?”
韋璐璐輕輕搖頭:“不是,是被您們給感動了。”
“難道就是因為我們允許你采集牡蠣?”
“不,不全是···您們對我太好了···就像是親人一樣。”
夫妻倆相視一笑,這是繼楊萬慶離島後,夫妻倆的飯桌上又增添一位新成員。他倆也習以為常把島上來客視作親人。
“大哥大姐,您們先歇著,我出去幹活了。”午飯過後,韋璐璐便要出去捕捉牡蠣。
劉秀娟善意提醒:“島上的陽光特別毒,人在這樣的環境下會消耗很大。你還是去隔壁的房間休息一下。那裡有床鋪和行李。”
韋璐璐委婉拒絕她的好意:“不用了,俺不累。”
劉秀娟隻好表示:“那好吧。我一會整理一下那間房子,再把行李拿到外面晾曬一下,留作你晚上休息。”
韋璐璐感激之情溢於言表,就連客氣話都感動得說不出口了,只能滿臉淚水再向劉秀娟鞠躬致謝。
王偉先等韋璐璐一走出門外,便悄聲質疑妻子:“你怎把人家帶的饃饃給吃了呢?”
妻子不禁苦笑:“那個黑心老板為了讓她滿載而歸,居然給她帶了三天的乾糧。你想一想,如果讓這些饃饃在島上擱上兩天,非得變餿不可。我們只能幫她盡快消滅這些饃饃。”
丈夫點點頭:“嗯,等消滅了這些饃饃,就可以讓她吃咱們島上新鮮的米飯了。”
“是呀,璐璐是南方人,肯定喜歡以米飯為主的主食。”
丈夫打算幫助妻子收拾方桌上的殘羹剩飯,但被妻子拒絕道:“你也累了,趕緊午休一會吧。這點活,我一會就乾完。”
丈夫有些不放心:“你收拾完也一定要休息呀。現在外面的陽光可是正充足的時候。”
妻子淡然一笑:“我知道。假如我像那位小妹妹一樣,那我張臉就不用要了,完全像一個黑炭頭了。”
丈夫賠笑一下,可心裡卻不是個滋味。妻子陪自己呆在紫外線特別強的小島上,要想保持一副白皙的面容,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午休過後,劉秀娟還是不放心獨自在海邊的韋璐璐,比丈夫早一步離開了房間,徑直奔向了海邊。
當她第一眼見到韋璐璐時,不由大吃一驚。原來,韋璐璐正跪在地上,一隻手撐地,另一隻手緊緊頂住腹部,一副痛苦萬狀的模樣。
劉秀娟緊跑幾步,奔到了她的跟前,蹲下身子詢問:“璐璐,你這是怎了?”
韋璐璐整張臉皺得都變形了,雙唇間吐出痛苦的聲音:“我···肚子疼···要疼死了···”
劉秀娟一看她的額頭都冒汗了,頓時嚇壞了,有些語無倫次:“這···這到底是怎弄的?”
“我···我也不清楚···剛吃完飯就感覺肚子有些脹痛···以為是吃多了···可現在越來越嚴重···想回去找您們求助···可是疼得我站不起來了···”
劉秀娟有些傻了,想把已經行動不了韋璐璐弄到房間裡的床上,但憑自己的能力根本做不到這一點,隻好勸慰她:“你先忍耐一下,我立即回去叫你王大哥過來幫忙。”
韋璐璐只能咬牙堅持,連一句答應的話都講不出口了。
劉秀娟沿著陡峭的山路磕磕絆絆地跑回了半山腰的生活區,當飛身撞開房門,驚得王偉先從床上騰地坐起來,滿臉茫然:“怎回事?”
劉秀娟雖然累得氣喘籲籲,但還是在第一時間發出求救的聲音:“快···快去救璐璐···她···她···不行了···”
王偉先渾身一震,上前一把握住妻子的手臂:“那個丫頭怎了?”
妻子的語氣更急:“她···不行了···快去救她!”
“難道她被困在海裡了?”
妻子緩了一口氣:“哎呀不是,她發病了,折騰得很厲害。”
王偉先的腦海裡還是蒙蒙的,但顧不上想太多,立即走出去。妻子自然跟隨其後,並在後面指點丈夫路徑。
小島很小,只要妻子指明了方向,丈夫顧不上身後妻子的速度,邁開大步把她甩在了身後。
當他趕到事發地點時,韋璐璐疼得更加厲害了,已經滿地打滾了,一隻緊緊捂住腹部,就像是喝了一碗穿腸的毒藥。
王偉先見狀,首先穩住自己的心神,蹲下身子扳住韋璐璐的身子:“你先忍耐一下,快告訴我,剛才吃啥東西沒有?”
韋璐璐一看有幫忙的了,便強打精神回答:“沒有···我剛才除···除了跟您們吃飯···什麽東西都沒吃···也沒有喝···”
王偉先不由體會一下自己的身體,感覺一切正常。便排除了食物中毒的可能性。要知道他們中午吃的飯菜完全一樣。
劉秀娟此時也緊趕慢趕,終於到了事發地點,果斷地判斷:“璐璐肯定不是食物中毒,因為她的痛處在腹部而不是胃部。”
王偉先的眉頭擰成了一團,意識到又一件麻煩事落在了他和妻子的頭上,但他不能多想,當務之急是救人。於是,他試探詢問韋璐璐:“你以前發生過這樣的情況嗎?”
“沒有!我從來沒有這樣疼過。”
“輕微的疼痛有過嗎?”
“不,一直沒有這方面的感覺。”
劉秀娟這時經過仔細觀察,不由蹙起秀眉:“偉先,我看她的症狀好像是患了急性闌尾炎。”
丈夫一愣:“你根據啥認為她患了闌尾炎?”
“她的症狀跟我小時候的阿哥幾乎一樣。”
丈夫也聽說過妻子的娘家阿哥年輕時患過闌尾炎,但對於闌尾炎的認識還不深,而是沉穩地詢問妻子:“咱們有止疼藥嗎?”
“唉,看她這副樣子,止疼藥是不管用的,必須送到醫院急診處理。”
丈夫不由苦笑:“你說得輕巧,目前她在咱們島上,難道能插上一雙翅膀飛到醫院嗎?”
妻子一看眼前的姑娘疼得實在厲害,便心疼地落淚了,趕緊敦促丈夫:“你快點聯系船送她回岸上吧。”
丈夫觀察一下海面,這個方向連一個船影都沒有,稍微思忖一下,便吩咐妻子:“你在這裡看著她,我上去看一看。”
妻子明白丈夫的意思,可看到韋璐璐還躺在海水侵襲的海灘上,便提醒丈夫:“你應該先把璐璐弄上去,她這樣被海水侵蝕著,只能加劇她的病情。”
丈夫一看這裡並不是可以停靠船的碼頭,早晚要移動這位病號,於是接受了妻子的建議。他因為病號的患處在腹部,無法背著她,隻好俯身來了一個‘公主抱’。
韋璐璐疼得沒有任何自主能力,只能任他擺布。
妻子不忘拾起散落在海灘上的竹簍和水壺,跟隨著丈夫往生活區方向走——
丈夫因為那間客房還沒有侍弄,便把懷中的姑娘徑直抱進了他和妻子的房間,並不顧她濕漉漉的身子,穩穩當當放在舒服的床鋪上。
丈夫這時提醒妻子:“你快幫她換一身乾爽的衣服,我出去聯系船!”
妻子點點頭:“好的,你快去吧。”
丈夫臨出門時,不忘從牆上摘下那部望遠鏡並從角落的衣櫃上面取下兩面信號旗。他守島多年,遇到多次緊急情況,已經做到了臨危不亂。
當他趕到高高的了望台時,不由傻眼了,在周圍的海域裡並沒有一艘過往捕魚的漁船。即便利用望眼鏡放大焦距,捕捉到更遠航線的船隻,但也是鞭長莫及。對方根本不可能看到他利用信號旗發出的信號。
這可怎麽辦?
他不敢久留,又匆匆趕回了生活區。
此時,妻子已經幫韋璐璐換好一套自己平時穿的乾衣服,並盡量能讓患者舒服一點,減少劇痛。當她看到丈夫很快回來了,不由眼前一亮:“聯系到船隻了嗎?”
丈夫沮喪地搖搖頭:“見鬼,這個時候周圍連船的影子都沒有。”
妻子的心頓時懸了起來:“那可怎辦?璐璐的病情是拖不得的。”
韋璐璐神智還算清晰, 一聽到救治無望,又不禁呻吟起來。
丈夫抬頭瞥了一眼牆上的步話機,便一咬牙:“現在只能向岸上求救了。”
妻子趕緊附和:“也好,快請上級組織立即派船過來,最好再派個醫生。”
丈夫點點頭:“我知道了。”
當他擺放好步話機,在正式操作之前,首先勸慰不停呻吟的患者:“小妹妹忍耐一下,我馬上聯系船救你。”
韋璐璐擔心自己的呻吟聲會影響到要通話的他,果然忍住不出聲了,但把頭深深扎入劉秀娟的懷裡。
王偉先終於接通了他的直接上級,立即把岸上所發生的情況向話務員通報一遍。
話務員不敢怠慢,立即接通了處長辦公室的座機。關於遭遇意外情況而調動公務船,只有處長才有這個權力。
處長一直對夫妻倆有愧疚之情,得知求助電話是守島夫妻打過來了,立刻放下手頭的工作,專心致志詢問:“小王嗎?我是老韓,島上到底是什麽情況?”
王偉先又簡單地把島上出現患者的情況向上司介紹一遍。
處長沒有任何猶豫:“我馬上派公務船去島上接那位患病的姑娘,並派一個醫療小組隨船前往!”
王偉先一聽上級如此爽快,不由心裡大喜道:“真是太好了!那個丫頭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