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秀娟搖搖頭:“也不是,因為島上根本無法存儲新鮮的蔬菜和肉食。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嘛,我倆剛從岸上回來,便帶一些好吃的,趁它們沒變質之前就必須消滅它們。”
楊萬慶終於恍然大悟,隨後又問:“岸上隔幾天為你們送一次給養呢?”
王偉先接過話茬:“每月兩次。”
楊萬慶臉色一變:“要間隔十五天呀?”
劉秀娟卻一副苦笑:“如果遭遇惡劣的天氣,豈止是十五天?我們必須要多背一些生活必須品。”
王偉先附和道:“就是。上次就是因為台風關系,我們足足盼了二十多天才盼來給養船。結果,我們因為斷了燃料而斷炊了,最後又不得不離島去岸上養病。”
夫妻倆聯想到半個月以前的艱苦日子,都不禁心有余悸,再次目睹眼前的美食,不禁流露出貪婪的目光。像今天的美食也僅僅還能持續一天而已。
楊萬慶心裡有些不安:“是不是我的到來讓你們今後的生活更加艱苦了?”
王偉先心裡一動:“我們是吃苦吃慣了,只要你能堅持就好。”
楊萬慶顯得自信滿滿:“我就算每天吃糠糟都無所謂。”
王偉先對他這種自吹自擂很是反感,心裡嘟噥一句——吹牛!
今早的餐桌並不完全是美食,也有一些剩饅頭和鹹菜。女主人本來打算自己來食用的,要盡可能把有限的美食留給丈夫和客人吃。楊萬慶為了顯示自己能吃苦的精神,立即抓起一個剩饅頭就吃,而且吃得津津有味。
劉秀娟看得有些呆了,忍不住講道:“這不是給你吃的東西呀。”
“我知道。”楊萬慶淡淡地表示,“即便今天不吃,明天也必須吃鹹菜了。我還是把你倆計劃享有的東西留給你們吧,自己先體驗一下所謂的艱苦生活。”
王偉先微微皺一下眉頭,製止了妻子的深勸。
劉秀娟心裡挺不是滋味的,很是後悔不該過早跟人家這樣‘攤牌’,也不該一張飯桌擺上兩種不一樣的飯菜。不過,她也沒舍得吃那些美食,跟對面的客人選擇一樣的饅頭和鹹菜。
王偉先顯得有些尷尬了,因為擺在他面前的直剩下美食了。他身為一個男子漢如何好意思當著妻子和客人的面獨享美食?可現實又容不得他選擇!
這一頓飯讓王偉先吃得很不是滋味,幾乎是囫圇吞棗地走了一個過場。
楊萬慶還是率先結束了戰鬥,把嘴巴一抹:“你們慢慢吃,我該走出忙了。”
劉秀娟趕緊叮囑一句:“你別著急,歇息一會,平複一下胃再乾。”
“我知道了,謝謝!”
楊萬慶一直對這位女主人很感恩,即便出門走出一段路了,也不失禮貌回一聲。
王偉先趁這個功夫趕緊提醒妻子:“你以後要對他留點神。”
妻子很是好奇:“為啥?”
丈夫不好意思像妻子道出昨晚的惡夢,遲疑一下,才道一句:“不為啥,對人留個心眼沒有錯,小心才駛得萬年船。”
妻子很是不解:“偉先,這好像不是你的的風格呀。我看你對他還是有些成見。盡管他的出現有些意外,但他的這副樣子是能裝出來的嗎?”
丈夫有些無語,支吾了一下,才掩飾道:“我也沒說他是裝出來的,但凡是要謹慎一點比較穩妥。”
妻子有些不滿:“你所謂的謹慎就是堤防人家唄,難道這樣做不會傷了人家的心?你別忘了,
人家正處於人生的最低谷呀!” 丈夫在妻子義正言辭下顯得有點理屈詞窮了,心裡非常懊惱因此在妻子心目中留下一個‘差評’。平時,他其實很在乎自己在妻子心目中形象的。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楊萬慶用自己的行動徹底打消了王偉先心裡的芥蒂,他確實與眾不同,顯得比王偉先更能吃苦,也更能乾。由於島上並沒有合適的工具,他便用最原始的操作修繕好了一段十幾米長的山路。島上新鮮的美食早就不存在了,那些平時的粗茶淡飯他比誰吃得都津津有味,還不忘常常誇女主人烹調手藝好。
劉秀娟心裡美滋滋的,晚上躺在被窩裡悄悄對丈夫講:“楊大哥真是上天為咱們派了的好幫手呀。現在有了他,以後島上的基礎設施建設還需要請岸上的人嗎?”
丈夫也被楊萬慶這幾天的表現所感動了,同時打消了一切的質疑,這不僅僅表現出他的勤快和吃苦精神,而且還有對方滿臉的憂鬱和惆悵,尤其是在眼神凝視對岸時。既然他把一切心事都寫在了臉上,那還會是一個城府頗深的偽裝者嗎?對方只有在岸上遭遇極其悲慘的命運才能流露出這樣的情緒,這跟他以前的一些說辭是不謀而合。
不過,丈夫有自己的想法:“媳婦,難道你還真想一直留他嗎?你別忘了,他在岸上還有老婆孩子以及巨額債務呢。”
妻子則回答:“他是否長期留下來可不是我決定的,完全取決於他的心態。如果他一天從悲傷的情緒中走出來,我們就不能勸他離開。我們要讓他明白,在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沒有他的容身之地。所以,我們決不能把他推出去不管。即便他啥也不乾,坐享其成也不能那樣做。”
丈夫又被妻子這份胸襟所感染了,沉思一下,隨即表示:“從明天起,我該跟他好好溝通溝通了,爭取幫助他走出心理陰霾。”
妻子則一副嗔怪的語氣:“你早該這樣了,就不該對人家疑神疑鬼的。”
丈夫尷尬一笑,放松身體躺好,腦海裡思考起明天該怎去面對他。
第二天,楊萬慶又幫助他們修繕島上的那排平房,畢竟經歷之前那場超強台風的破壞,很多間房子已經凌亂不堪。他所做的一切完全不需要誰來指派,全憑自己的自發。
王偉先在完成島上的例行任務後,也加入進來。他這時已經不是主力,而是幫人家打下手。
楊萬慶顯得很客套:“你不用幫忙,我自己就可以搞定了。”
王偉先望著他額頭上的汗珠,不由笑道:“我可沒把你當成我們的工人,而是客人。哪有客人乾活而主人享清閑的?我看你累了半天了,趕緊下來歇口氣吧。”
楊萬慶不好再拒絕他的幫忙,但也沒有下去休息,又忙碌了一會。
這時候,劉秀娟提著水壺過來了,因為這裡乾活地點正好在生活區,她在施工現場擺好了桌椅和茶碗。
“楊大哥,快下來喝口水吧。我特意為你倆泡了橘紅茶。”
楊萬慶嗓子已經乾渴了,不好再堅持下去,很順從地沿著梯子走下來。
正在下面的王偉先從妻子手裡接過水壺,親自為楊萬慶倒滿一碗茶水。
當他看楊萬慶伸手要斷茶碗,趕緊阻止:“你先別動,現在的茶水還有些燙嘴呢,先讓它涼涼,你也先歇口氣。”
楊萬慶隻好收回了手。
劉秀娟一看他剛乾過活的手很髒,便趕緊回去,很快就端來一盆清水和毛巾。
“楊大哥,先洗洗手吧?”
楊萬慶搖搖頭:“不用了,我一會還要乾活呢。”
已經坐下來的王偉先笑道:“咱們還是洗一洗吧,最好不要用髒手端茶碗。”
楊萬慶一看他率先行動了,也隻好跟著洗洗手。
劉秀娟沒有停留,端著已經洗髒的水盆離開了,但臨走前又偷偷衝丈夫對了一個眼神。
丈夫對妻子的意圖很有默契,簡直就是心有靈犀一點通。自己要不失時機地跟這個整天憂傷籠罩臉上的男人談談心。
他們所在的位置正好是西南方向的半山腰上,只要抬眼側望,便是大陸的方向。當楊萬慶的目光在不經意間搭到那一側,剛剛放晴的臉色又呈現一絲憂傷。也許只有埋頭苦幹才能排遣內心放不開的東西,於是他決定起身大乾一場了。
不料,他剛站起身來,但一隻胳膊卻被王偉先拽住了。
“小王你?”
王偉先含笑勸道“別著急乾活,先陪我聊會吧。”
他無法站直身子,隻好再順勢坐下來,但一副憂傷的臉卻轉向了另一側。
“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王偉先趕緊解釋:“你別多心,我只是想跟你隨便聊一聊。”
他緊繃的表情稍微放松一點:“哦,只要你不煩我住在這裡就行。”
王偉先稍稍一怔,隨即一陣爽朗大笑:“哈哈,難道你真喜歡呆在這裡?”
他不假思索點點頭:“嗯,這裡沒有人世間的喧囂,倒是一個修心養性的好地方。”
王偉先不由苦笑道:“這裡清靜不假,但未必是修心養性的地方,如果有的人在這裡呆上幾天恐怕會焦躁得快神經錯亂了。”
他瞥了王偉先一眼:“你看我像這種人嗎?”
王偉先沉默一會,才沉吟道:“通過這幾天,我看出你的韌性。但你能夠堅持下來,那是因為對岸給你帶來的不幸。假如有一天,你意識到了那邊還有一片美好的東西,就不會再戀這裡了。”
他趕緊表示:“哪裡有什麽美好?那邊對我來說只有噩夢!”
王偉先耐心開導:“誰說那邊沒有你的美好?你在那邊不是還有親人嗎?難道她們也是你的噩夢嗎?”
“親人?”他的憂傷的眼神頓時濕潤了。
王偉先心裡一動,趁機講道:“你的妻子女兒難道不是你的親人嗎?對了,你不是說還有一個姐姐嗎?她們都是你的親人呀。”
當他一聽到王偉先提到‘姐姐’的字樣,渾身不禁一顫,迅速垂下了自己的腦袋。
王偉先看在眼裡,心裡不由一動, 難道他目前的處境跟他的姐姐有啥關聯嗎?不過,他不想做任何的主觀臆斷,決定先從對方炒股失敗講起——
“我雖然沒有炒過股,但聽別人說那是一場賭博,賭贏了,可以一夜暴富;賭輸了,那就會傾家蕩產。你也許屬於後者。但即便輸一次,也不等於是世界末日呀。人這一輩子,誰敢保證誰沒走過‘背’字呢?我通過這些天對你的觀察,感到你並不是一個經不起風浪的懦弱的男人呀。我們人生一世,可以承受失敗,但並不等於失敗一次就是輸一輩子呀!”
接下來,他提到了幾年前的程阿虎,也把當年勸導程阿虎的說辭向對方灌輸一遍。
“楊大哥,其實人生經歷一些挫折並不見得是一件壞事呀。它也是人生過程中的一次積累。誰說苦難就不是一種財富?人生就該在這樣的苦難和磨礪中得到韌性,要在任何時候都要做生活的強者。如果換做我是你,就不會選擇逃避,而是勇敢去面對眼前的一切。”
王偉先本以為自己的苦口婆心也會起到當年勸說船老大程阿虎一樣的效果。誰知對面的他並不感冒,那副表情顯得波瀾不驚。
“小王,你說完了吧?我該乾活了。”
王偉先望著他漫不經心地起身離開,不由瞠目結舌。自己剛才一番肺腑之言似乎根本沒有戳動對方。
難道對方另有隱情?
楊萬慶在接下來人日子並沒有任何的改變,已經每天心事重重地勞作,與夫妻倆吃飯的時候,也是撿最不好的食物吃。仿佛島上一切的艱苦在他的面前就是小菜一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