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偉先也許因為好些天沒有巡島而略顯拘謹,不時回頭給妻子一個笑臉。
妻子卻緊張地提醒:“不要溜號,注意腳下!”
丈夫隨即應一聲:“遵命!”
妻子忍不住抿嘴一笑。
他倆就在這種融洽的氛圍內繞島大半周,不知不覺到了東北角。
蔚山島的東北角非常陡峭,並突兀多塊礁石,顯得有些滲人,這也是他倆每次巡島時非常小心的地方。
丈夫一涉足這裡,再也不回頭跟妻子來一個眼神互動,而是小心翼翼地邁步,因為這裡的山坡比較陡峭,稍有不慎就可以摔個人仰馬翻。
突然,丈夫停止了腳步,幾乎驚駭的眼神盯著山腳下礁石與海水撞擊的地方。
妻子愣住了,順著丈夫的目光向下張望——
“啊!”
她尖聲叫出了,並下意識捂住了小嘴。
原來,在山腳的礁石處伏著一個人。從髮型上看,這是一個男人,但無法看清容貌,因為他的臉埋藏在礁石上,下身卻完全被海水浸泡,只有脊背和腦袋浮出海面而扎在礁石上。他一動不動,生死未卜。
“偉先,這是怎回事?”
丈夫也是茫然不知,但回頭安撫一下驚慌失措的妻子:“別怕,有我呢。”
妻子依舊揪心的表情:“他是死人嗎?”
丈夫又搖搖頭:“看不清楚,但看他這副樣子,估計是一具漂來的屍體。”
“這怎麽可能?這幾天海況很好呀,沒聽說出現過海難事件呀。”
丈夫不由苦笑道:“咱們昨天才回島上來,誰清楚周圍海域發生了什麽。”
妻子又緊張地詢問:“你昨天沒留意這裡嗎?”
丈夫緊皺眉頭:“我只是走馬觀花一樣瀏覽一下,並沒有仔細留意。”
“如此說來,這個人也許在這裡很久了?”
丈夫又仔細觀察一下,然後搖搖頭:“不像,如果時間久了,早就被海浪衝走了。”
妻子頓時想起幾年前丈夫差一點被海浪卷走的險情。
她突然意識到一點,趕緊敦促丈夫:“他也許剛被海浪衝過來不久,也許還活著呢。你快下去檢查一下。”
其實,不用妻子敦促,丈夫也決定下去看個究竟了,因為他已經悄悄解開了系在腰間的安全繩。
妻子發覺了,不由擔憂道:“你沒有繩子牽引,能行嗎?”
丈夫把繩子另一頭扔給妻子:“你看就這麽長的繩子,我不解開也不行呀。”
妻子心裡有些不踏實,便建議道:“要不,我陪你一起下去吧?”
丈夫果斷搖搖頭:“不行!萬一···別把你嚇著。”
妻子清楚丈夫是為她著想,隻好眼巴巴看著丈夫沿著山坡慢慢向山腳移動。
“當心!”妻子緊張地提醒丈夫。她擔心丈夫的精神疲倦而失足。
丈夫在不明身份‘男屍’的刺激下,體內每一很神經早已經亢奮到了極點,哪裡還有半點懈怠?
他逐漸靠近了不明身份的‘男屍’,那裡有一塊緩衝地,正好用作他的立足點。他把身體穩妥地固定在那塊緩衝地,一隻手可以觸摸到‘男屍’身上了。
他顯得很緊張,但不想再有片刻的耽擱,立即用力去扳動‘男屍’的肩膀。
“咦?”
他感覺對方身體軟軟的,似乎沒有僵硬的跡象,這足以說明對方還沒死多久,甚至還沒有死。
他心裡不由一動,
另一隻手也湊過去—— ‘男屍’終於被翻過來,來一個正面朝上。對方的廬山真面目也盡顯無疑,看起來三十多歲的樣子,與他的年齡相仿,由於長時間衝湧上來的海水侵襲,整個頭部的水淋淋,具體的相貌特征還看得不太清楚,但最重要的一點,他還活著,鼻孔還有微弱的呼吸,算不上是一具‘男屍’。
丈夫心裡說不上是驚還是喜,立即回頭向上高喊:“這個人還活著!”
妻子在上面一直提著心觀察丈夫的一舉一動,聽了他的呼喊,渾身頓時一震,作為一個善良的女人,她首先表現的是喜悅,趕緊高聲問道:“你能把他弄上來嗎?”
丈夫清楚有難度,但又不情願妻子下來涉險,便高聲表示:“我試試看!”
此時的王偉先精力表現充沛,完全沒有一點懈怠的意思,也許是突發情況對他的刺激。他佔據的位置也好,便於他發力,於是氣運丹田,生硬地把不明身份的溺水者的全身從海水裡拔出來。但溺水者已經是氣若遊絲,就跟死人一樣。
王偉先從他的呼吸上判斷,這個男人肺部不應該有溺水,很可能是求生的本能,讓他從大海的遠處遊過來的,是因為身心力竭的情況下人事不省的。
王偉先斷定此人沒有生命危險,但也必須緊急處理一下,於是在原地發力,又生硬把對方是身軀背到了背上。
妻子在上面看得揪心,有心下去幫忙,但又怕丈夫為她分心,隻好高聲提醒丈夫:“你要當心!”
其實,那段坡度不算最險的,有點是下山比上山難。王偉先背著那個人幾乎匍匐在坡道上,居然有驚無險地慢慢上來了,並終於獲得了妻子的接應。
他先把溺水人放下來喘口氣,但已經是大汗淋漓了。的確,從山腳到上面這段山腰,直線距離雖然不足五十米,但他弓著腰背負一個一百多斤的漢子,是一件多艱難的事情。
妻子顧不上為丈夫擦汗,先大膽試探一下溺水者的鼻孔,果然感覺到溫熱的呼吸。
“偉先,我們必須把他弄回去!”
丈夫何嘗不清楚刻不容緩?
他又氣促喘息幾口新鮮空氣,也不等渾身消汗,便又要背起溺水者。
妻子清楚,從這裡到他們的生活區還有一百多米的環形山路,除了背負被救者,別無他法。而憑她的氣力,是根本不足輪換丈夫的,所以隻好協助丈夫把此人搬到背上。
丈夫因為可以直起腰走路了,身旁又有妻子協助,所以稍微輕松一點。
妻子因為丈夫大病初愈,心裡一直很緊張,小心翼翼護著,一直到生活區這才松了一口氣。
他倆把溺水者安置在客房,也就是昨天收拾好的那間。
他倆把溺水者放置在一張床上仰面躺好後,又仔細打量一番。發現此人衣服倒是挺時髦的,就連腳上的皮鞋也是名牌,看樣子此人頗有來頭。
丈夫在脫掉對方全身濕衣服過程中,同時做出判斷:“這個人不像是漁民,倒像一個遊客。”
妻子也注意到這一點,不禁滿臉困惑:“他到底是怎麽溺海的呢?”
丈夫思忖道:“會不是從船上墜海的?”
妻子讚同:“極有可能!既然他還活著,說明並不是從遙遠的海岸上漂移過來的。”
丈夫點點頭:“嗯,看他並沒有吸入海水,說明他的水性很好,甚至墜海不超過幾個小時。”
“如此說來,這個人是半夜墜海的?”
丈夫眉頭一動:“也許是主動跳海的。”
妻子一皺眉頭:“他到底是什麽人?為啥這樣做?”
丈夫已經脫去對方身上所有的衣服,隻留下一件短褲,並開始搜尋衣服所有的褲袋,但卻一無所獲。
丈夫因此更加斷定:“他一定是主動跳海的。”
妻子跟進:“為啥?”
“因為他的口袋裡是空空的。”
“這又說明什麽問題?”
丈夫解釋道:“假如他是不慎墜海口袋裡起碼會有一些隨身物品。可他身上衣服的口袋不少,但一件東西都沒有。這說明他是主動跳海,並且在跳海之前,把身上所有的物品都掏空了。”
妻子更加不解:“可他為什麽要跳海呢?”
丈夫思忖道:“我看他也不像是要尋死,否則就不會想登島了。”
“你是說他是主動遊過來的,而不是被海水衝過來的?”
“嗯,就憑他並沒有嗆水,就說明他在大海裡一直保持著清醒,而且有求生的意志。”
妻子結合自己的想象,幾乎與丈夫的判斷不謀而合。
她的眼神凝重起來:“他會不會在海上遭遇打劫了?”
丈夫瞥了她一眼:“你的意思是說,當他被人洗劫一空後,又被殘忍推下海?”
妻子反問:“難道不可能嗎?”
丈夫思忖道:“在這片海域根本不可能有海盜,但他的情況卻很費解。”
妻子也做出深思熟慮:“他不一定是被海盜逼跳海的,也許是有人臨時見財起意。”
丈夫“嗯”了一聲,“他看起來確實像個有錢人。”
妻子心裡又緊張起來:“咱們要不要向岸上做匯報?”
“嗯,匯報是必要的,但我想在匯報之前,先把他的身份弄清楚。”
“可是他身上啥證件都沒有,該怎樣弄清楚呢?”
丈夫淡然一笑:“只有他能蘇醒過來,我們一問便知。”
妻子心裡一動:“但願他是中國人。”
丈夫則很自信:“瞧他的樣子也不像外國人。”
“他會醒過來嗎?”
丈夫沉思片刻,便吩咐妻子:“你快去燒一碗薑湯。我想他身體受海水侵蝕多時,首先需要驅趕一下寒氣。
妻子覺得有道理,便立即轉身出去了。
丈夫又審視一下溺水者,覺得他暫時不會醒也沒有危險,便也走出去。他接下來獨自把整個島巡查完畢,再也沒有發生任何情況。他又用那部望遠鏡四周眺望,方圓數十海裡范圍內,並無任何過往船隻。也許現在時間還早,岸上的漁船也沒有出動呢。
這讓他心裡更加充滿疑惑,心裡七上八下地往回走。
當他回到那間客房,再次與溺水者相對時,對方的情況逐漸好轉,呼吸愈加均勻了,一切表明,對方是一個命大的主兒,不用施救,會主動清醒過來。
他對此人的真實身份感到憂慮,用不用立即把此人的情況向岸上做匯報呢?
他思忖再三,覺得為了慎重起見,還是把此人的情況向上級組織做一個匯報。於是,他轉身就往外走——
“水···”
他的前腳還沒邁過那道門檻,腦海便傳來微弱的聲音。
他立即回轉身子,幾步便靠近那張床。
溺水者的眼睛並沒有睜開,但嘴巴微微顫動,而且有些乾裂,看樣子體內嚴重脫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