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院長激動的心情難以言表,一把奪過前夫手裡的相框,不由濕潤了雙眼,照片上的自己還是二十年前的自己,可拍這張照片的情景已經不在她的記憶中了,但沒有料到它居然被前夫珍藏著,並且一直供在他的眼前。
“少芬?”
閆達凱望著前妻臉頰上如同掉線珍珠的淚水,不由怯怯地叫了一聲。
女院長顧不上擦拭臉頰上的淚水,又仔細端詳一下年輕時的自己,才顫聲詢問::“達凱···這···這是怎麽回事?”
閆達凱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把頭深深垂下去:“我···我覺得這張照片拍得太好看了···所以偷偷藏在身邊···”
“都這麽多年了,我怎麽不知道?”
“我一直把它保存在單位裡,你平時不去我的單位,自然發現不了它。”
“難道你都一直擺放在辦公桌上?”女院長凝視著老鏡框,不禁質疑道。
“是的。”
“你為什麽這麽做?難道是想我嗎?我們以前可是一家人呀,本可以天天見面的。”
閆達凱黯然歎息:“可是因為工作關系,我卻不能經常回家,甚至好幾天都見不到你的面,由於實在太想你和女兒,所以就把這張照片擺放在我的辦公桌上。去年從海關退下來,我便把它帶到新單位來了。”
女院長又哽咽了:“可是···我們那時已經離婚了···”
“少芬,不論你我處於什麽關系,你永遠都是我無法割舍的女人。”
女院長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一頭扎在前夫的胸膛:“你···你既然心裡這樣在意我···卻為啥不經常回家···”
閆達凱的手輕輕搭在前妻的肩膀上:“少芬,我身為海關的緝私幹部,必須為祖國把好國門呀。對於我來說,國就是我的家,守好國門就是守好了家,這其中也包括你和女兒。所以,家在我心中就是一個最溫馨的字眼。就比如這間辦公室,因為你和女兒的照片擺在這裡,才讓我的感情不會孤獨,就像在家裡一樣。”
“達凱···你真是太傻了···誰會像你這樣呀···”
“少芬,像我這樣的人還有很多。他們都有一副家國天下的情懷,就比如剛才你幫助過的那個孕婦。我已經把她和她的愛人情況都告訴你了。假如她不選擇辭去老師的職位去島上陪他愛人守島,那他們夫妻倆恐怕就像天上的女郎織女一樣呀。她的愛人當初選擇守島,難道不愛自己的妻子女兒嗎?可他知道,他還有比盡丈夫和父親更重要的使命呀。他還不如我當年呢,我起碼能時常回家呀。同他相比,我覺得自己的付出簡直是微不足道呀。”
女院長的內心已是百感交集,與前夫過了二十多年,直到現在才真真切切讀懂了他。此時的她心裡又充滿了懊悔。
“達凱···對不起···都怪我當年太任性了···深深傷害了你···離婚還不到兩年···你的頭髮都白了一半了···”
閆達凱趕緊安撫:“不怪你,真的不怪你。那些年我虧欠你們娘倆真是太多了。想當年你生女兒難產,我無法在你的身邊。而我也根本想象不到你分娩的痛苦,直到今天,我才意識到一個孕婦在分娩時有多麽痛苦,多麽渴望身邊有親人陪伴。你對我的怨完全在情理之中呀。後來,咱們女兒也難產了,當初我本來可以出在她身邊的,可我···”
閆達凱同樣一副懊悔之情難以言表,
把那張難過的面孔深深埋在前妻的秀發叢中,任那股淡淡的清香沁入自己的鼻孔。 他和她都沉浸在一中劫後重逢的傷感和喜悅中,就這樣相互偎依著,許久不願分開。
鈴鈴鈴——
一陣電話鈴聲終於打破的他倆的沉湎。
閆達凱不得不輕輕分開前妻,把目光瞥向辦公桌上的座機。
女院長的情緒恢復過來,立即示意前夫快接電話,並把還握在手裡的相框放回辦公桌上。
閆達凱知道在這個特殊時期又電話直接打過來,肯定有重要情況,於是撲到桌角的座機旁,迅速操起了話筒。
當他聽完電話,臉色微變,遲疑一下,才道一句:“我馬上就到。”
他緩緩放下電話,怔怔地凝視著咫尺之遙的前妻。
此時,女院長釋懷了許多,打量一下辦公室裡的環境,給她一個凌亂的印象,便向這裡的女主人一樣開始收拾起來。
閆達凱有些不知所措:“少芬?”
女院長抬頭深邃地凝視他一眼:“你快出去忙吧,我收拾一下這裡再走。”
閆達凱不管情不情願,只能割舍前妻,向外邁出沉重的步履。
“達凱!”女院長在前夫拉開房門的一刹那,又失聲叫住了他。
閆達凱的腳步還未邁出門檻便暮然回首:“少芬?”
前妻淚中有笑:“等你忙完了,別忘了回家!”
“回家?”
“我知道你一直讓自己保持活在家庭的氣氛裡,但不論怎樣,你還有一個隻屬於你自己的小家。那裡正有親人在盼望你回家···”
前妻講到這裡,一股無名的淚水又奪眶而出。
閆達凱並沒有返回身為前妻擦拭眼淚,因為他自己的淚水就要噴湧而出了,用力點點頭後,便慌忙掉頭離開,並在門外長長的走廊裡留下一串感動的淚水。
台風經過走了,它所帶來的創傷還需要一段時間去抹平。不過,漁船可以正常出海了,送往蔚山島的給養也接踵而至。
這一次到達蔚山島的漁船送來的不單單是給養,而且還有一船人。他們當中男女老少都有,並且還有身背醫療箱的赤腳醫生。原來,劉秀娟在島上分娩的消息傳到岸上後,他們的家人和親戚朋友都聞訊過來探望或者道喜。蔚山島就這樣迎來一次盛況。
劉秀娟因為在分娩過程中大傷元氣,一直躺在床上,享受了一次特殊的‘坐月子’。
王偉先卻忙碌壞了,在完成島上正常的例行科目同時,又要花大量精力去照顧臥床的妻子。單純的忙碌也倒罷了,在這忙碌中又夾帶許多焦慮。令他最大焦慮的就是他有點‘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盡管劉秀娟在產前已經做了許多準備,比如為沒出生的孩子準備了尿布、小衣服,以及嬰兒的繈褓等用品。但關於一個產婦該享有的營養品卻非常奇缺。他們根本沒有在島上生孩子的方案。妻子因為缺乏營養,奶水並不太充足。
王偉先因為還在禁海期,在島上急得團團轉,因為嫌那些母雞生蛋太慢,無法供應妻子身體所需,差一點要拿它們開刀。
幸虧妻子事先看出了倪端,當即警告他千萬不要打她的雞注意,否則就跟他沒完。
丈夫一副哭喪著臉:“秀娟,我實在沒法子呀,如今岸上的漁船出不了海,你的身體缺乏足夠的營養,如果不殺隻雞就解決不了問題呀。”
妻子依舊反對:“咱們就那麽幾隻母雞,而且剛剛下蛋不久,如果殺了實在太可惜了。我就算苦一點自己,也不能失去它們。”
丈夫苦笑道:“傻丫頭,這不是你一個吃苦的事,咱們的兒子剛剛出生不久,就要面臨一次饑荒呀。他的生存正面臨一次嚴峻的考驗。”
“請你別危言聳聽好不好?”妻子很是不以為然,“我畢竟還是有奶水的,可以滿足他的發育。”
“滿足他的發育?”丈夫又苦笑道,“難道你沒聽他哇哇直哭嗎?他是吃不飽餓的呀。”
妻子無言可辯,乾脆任性起來:“不管怎樣,我就不讓你動咱們的雞。”
丈夫愕然道:“難道那些雞比咱們的兒子更重要嗎?”
“請不要瞎抬杠。這根本就沒有可比性。你與其跟我瞎掰扯,還不如出去給我打幾條魚補一補。”
丈夫無可奈何,隻好拿著漁網出去了。雖然清楚海魚遠不如淡水魚對妻子的身體有幫助,但在這個海島上,只有海魚還算充足。
他帶著漁網剛走出房門,便遙望到了乘風破浪的漁船,頓時興奮道:“漁船來了!”
妻子已經臥床好幾天了,當聽到丈夫在門外的喊聲,興奮之余也掙扎下地,這對於她來說,簡直就像第二次的絕處逢生。
於是,便有了之前的盛況。
隨行人中還有他倆的阿爸阿母,以及他們的女兒英子。英子已經懂事了,當看到久別的爸媽以及剛出生的小弟弟,自然是興奮異常,來不及享受爸媽的寵愛,就開始逗起小弟弟來了。
一場親情盛會之後,便是一場激烈的討論。
他倆的父母都希望劉秀娟帶著新生兒去岸上坐月子。王偉先心裡雖然有些不舍,但為了妻子著想,還是忍痛答應了。但他們都沒有過劉秀娟這一關。
劉秀娟的理由很簡單:“我之前已經在這裡坐了幾天月子了,很快就會過去了,就不用回岸上了。”
她的阿母勸道:“這裡的條件太差了,你萬一感染風寒,那可是一輩子的大事呀。”
劉秀娟含笑道:“剛才陳大夫(隨行的赤腳醫生)不是為我做了檢查嗎?我身體一切生理指標都正常,還會有啥事呀。再說,我就連難產都挺過來了,還有什麽困難戰勝不了呢?”
“還提你難產的事呢, 都快讓我們後怕死了。”
“呵呵,我現在不是好好在這嗎?您們沒啥可後怕的。”
“小娟,難道你就不能聽我這個當娘的話嗎?”
“不能。我離不開這裡。”
“那孩子呢?難道你想把他養在島上嗎?”
劉秀娟不禁瞥了一眼身邊的女兒,立刻濕潤了雙眼。
王偉先心裡挺不是滋味,於是又勸妻子:“你就聽娘的話,還是回岸上休養一段時間吧。那裡的條件要比這裡好多了。”
妻子堅決搖搖頭:“我不,就呆在這裡,哪也不去。”
王偉先的阿母不禁好奇道:“難道你想讓我是孫子剛生下不久就離開娘嗎?”
“誰說讓他離開我了?我就在島上養著他!
她又瞥一眼還不太懂事的女兒:“我連英子也帶在身邊。”
“絕對不行!”幾乎所有的人都提出異議。
“為啥不行?”
“你在這島上就算帶一個孩子都很難了,哪還有能力帶兩個呢?尤其小的剛出生呢。”
王偉先這時倍感肩上壓力,也向妻子搖搖頭。
劉秀娟隻好含淚表示:“英子繼續養在岸上,兒子暫時由我撫養。”
“哦,撫養到什麽時候呢?”
“撫養到他上學的時候。”
“啊,你想在島上呆這麽久呀?”
“是的,我跟偉先都講好了,要一輩子以島為家。”
“那孩子呢?”
劉秀娟難掩內心的悲傷:“英子···和這個小的···將來由您們多費心照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