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府府城不在保定縣,保定縣臨近天津,至七月中旬時,保定府各縣先後被破,就一座保定縣城還控制在官軍手中。
保定巡撫張鳳翔入駐保定縣,與天津巡撫黃運泰互為犄角,抵擋沿白溝河駐軍的白仲虎部。
白仲虎所部四個營,目前僅僅是做出進攻姿態,所部與張鳳翔所部表面對峙,背地裡都在加緊訓練。
五位巡撫接連陣亡,各地繼任巡撫不想死的就得在軍事上拚命。
張鳳翔顯然還沒活夠,一邊增修保定縣城,一邊還組織民壯增修加固營地防禦,整個軍營修築工事方圓三十余裡,深挖塹壕足有三道,並有柵欄、陷阱、防炮土壘等物。
甚至連運兵坑道都挖掘出來,擺明了就是防備賊軍那威名赫赫的百發百中紅夷大炮。
這一切防禦工事的構造藍圖自然不是張鳳翔這位職業官僚能熟悉的,他請來了茅元儀做幕僚,也效仿胡繼升舊事,舉薦茅元儀,朝廷量才授用,也給茅元儀定了個兵部主事的官銜,以協助張鳳翔保衛天津。
天啟元年,茅元儀總編的《武備志》出版刊行天下,這給他帶來了數不盡的名望。
朝廷正是用人之際,茅元儀自詡一腔報國志願,偏偏不受重用。
哪怕如孫承宗,也是請他去做幕僚,不敢貿然授予他太多權柄。
而張鳳翔被逼到牆角退無可退,索性破罐子破摔,把一切本錢都砸給茅元儀,讓茅元儀負責保定周圍的一切守禦工作。
為抓住這寶貴的機會,茅元儀自不敢松懈,將一切他能想到,他能動員的力量都傾注到這場防禦工事建造工作上。
老朋友孫元化已經成功展露頭角,雖然只是一個朝廷敷衍性質的兵備副使,偏偏正使失聯,硬是讓孫元化主政一道兵備,還成功擋住混元教兵鋒,予以小搓,以實際戰功表明可以勝任這個工作。
而自己呢,至今還是白身。
孫元化好歹有個舉人功名……天啟元年東林主政時考取的舉人,這個舉人的水分茅元儀也是清楚的。
不是孫元化不行,而是孫元化不擅長科舉,自己也是這樣。
所以他如果出仕,經營不好,可能會立下軍功後,朝廷授他一個遊擊、參將、都司之類的,那就徹底完蛋貽誤終生了。
他忍耐許久,算是敲詐成功,毫無退路的張鳳翔使盡渾身解數總算給他撈來一個兵部主事的加銜。
這一步走對,後面就好走了。
茅元儀看的是孫元化這個榜樣,張鳳翔也視胡繼升為榜樣。
胡繼升歲數終究大了,跟不上時代,白白可惜了手底下孫元化這等文武全才。
一個手下有人會練兵的巡按,能一步擢升為巡撫,雖有先例可循,但也證明此刻朝廷對於軍功是何等的器重。
自己會不會打仗不重要,自己手下有會打仗的人就行了。
這是張鳳翔最新的感悟,那個畢自嚴厲害吧,練兵一手抓,錢糧用度事無巨細統統過問的畢自嚴,現在多倒霉?
先是被保定巡撫郭尚友坑掉南下的一半主力,老畢只能帶著一半四千余人就縱橫濟南,充當救火隊員,往來驅馳連戰連勝,打的賊軍不敢與天津新軍打野戰。
可是呢,你再能打,打得過朝中那麽多的同僚?
大家不好意思來搶你麾下的精銳,請出資歷深厚的黃運泰,黃運泰一道公文發到德州,畢自嚴耗盡心血訓練、培養,還是歷經血戰的三營精銳還不是統統沒了?
張鳳翔已經看明白了,自己會不會打仗不重要,重要的是手下有會打仗的就可以了,自己最重要的就是和同僚相處好關系。
有錢一起賺,有軍功一起分享,這樣才能安全一點,不至於死的不明不白。
就如畢自嚴,各地勤王軍陸續集結到德州,畢自嚴又拿不出錢糧來,朝廷也運不過去,倒霉的還不是畢自嚴?
若不是沒人願意去接德州的爛攤子,畢自嚴現在早就下獄治罪了,哪能容忍到現在?
賊人會使用妖法,很可怕;可周圍的同僚更可怕。
死在賊人妖法裡,好歹也是個明白鬼。若是被同僚弄死,死的稀裡糊塗這得多冤?
心態迅速適應時代發展的張鳳翔,觀察地圖時,往往會盯著兩江、兩廣、湖廣地區走神。
北方太危險,有機會還是去南方為妙。
官軍設立保定縣為天津漕運保衛戰的橋頭堡,周七也調動人手,雙方在河北就如旋轉的太極一樣,相互追逐,維持著動態平衡,不給對方見縫插針的機會。
首先他樹立人公將軍旗號,以各地祭師舉薦來的青少年學員為兵員,編成五部隨他入駐保定府城,在這裡半日軍訓,半日學習,進行封閉學習。
白仲虎帶四個營進駐白溝河,做出攻拔保定縣城的姿態;郭勳率領六個營與易州的兵部尚書黃克瓚對峙。
這兩處都是兵力少於對方,卻因野戰優勢、信息封鎖優勢,反而圍著、壓著官軍,官軍僅能被動防守。
而起初只有三個營的地公將軍部,此刻已經糾集、合並出十二個營,南下攻打大名府,與孫元化對峙。
孫元化在大練兵,周奉吉也在前線練兵。
區別是戰爭逼近,大名道士紳積極助戰,孫元化持續征兵雖有效率,但始終維持在七個營,勉強能填充防線。
而周奉吉平均四天、五天就能補充擴編一個營,兵員都是後方運來的。
兵員隻經過基本的隊列、武技訓練,完全是鄉勇水準。
起初作為輜重運輸之用,從隸屬的鄉社抽調出來,每次抽調一個隊五十人。
往前線運輸一次軍需,就會集合出一個運輸營,等把物資運輸到前線,這個營就算把編制確立了,直接歸入周奉吉指揮。
說是指揮,還是在訓練。
只是在前線有臨戰氣氛,練兵效率較高。
雙方在這裡有默契練兵,這讓隔壁德州的畢自嚴眼饞不已。
他也算看明白了,孫元化這邊拚的就是耐心,誰丟失耐心,誰就完蛋。
他也想有個支持他練兵備戰的地盤,也想有個願意跟他拚耐心的敵人。
可他沒有,德王、德州士紳見勤王軍集結的越來越多,越是不肯捐獻錢糧物資補充軍用;而徐鴻儒又一改南征的姿態,既往濟南戰場調撥生力軍,還派出萬余人進駐泰山,似乎要在這裡封禪昭告天地,以自立為帝。
所以他畢某人就成了徐鴻儒的眼中釘,畢竟泰山就在濟南府城正南,不打掉濟南府,不打掉畢自嚴,胡鴻儒就沒法安靜、體面、隆重的封禪、自立。
從戰略形勢上來說,徐鴻儒暫時放棄南下,以山東局部的力量對比……趙彥要完蛋,可能要成為第六個陣亡的死難巡撫,而他畢自嚴恐怕也難逃以身殉國的命運。
他很焦慮,可也得想方設法湊集錢糧維持麾下勤王部隊的訓練、狀態。
如果他不管,不盡心,那這終究是一支烏合之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