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青龍寨殯喪結束,張地主也沒過問、巡視自己名下的井陘北山教區。
只是從姻親中選拔強力之家充任小傳頭,負責具體事務。
張地主本人,則帶著姻親送來的子侄回抱犢寨專心講學,弄得抱犢寨越來越熱鬧。
張家遠近姻親自然不可能隻讓一個孩子來張家求學,家境尋常的會帶一個書僮,家境富強的還會帶一個家丁、族親來照顧起居,護衛安全。
曹木匠更是組織遠近會木工技藝的教眾、朋友進入鹿泉谷……哪怕不是信眾,等到了谷裡,很快也能成為聞香教信眾。
范長生更是動員新舊信眾,選拔丁壯到山谷中協助砍樹,為重修蓮花寺做準備。
至於周二郎結婚用的木房子,自然沒幾個人會記得。
比起張地主拉來的一大票士紳土豪,周家三兄弟如今,已毫無價值。
八月十四日時,晨間白露晶瑩,遠近樹木、草叢多已泛黃,漸漸乾枯。
與昨日一樣,周七到抱犢寨來趕牛耕地,兩對雄壯犍牛在周七指揮下,乖巧架套拉犁,兩兩一對,犁開土壤。
休息時,田埂邊扶犁的壯碩佃農點了一堆火,燒水煮粥:“咱活了三十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小周道長這樣奇異的手段,竟然能讓牛兒這麽聽話,兩對牛就跟兒子……不,比兒子還聽話。”
周七衣袖挽起,正在一側用木梳給牛梳理脖間丸在一起的毛發:“我對牛兒好,牛兒自然會聽話。”
佃農攪著鐵鍋裡的稀粥:“咱可聽家裡不成器的孩兒說你能驅獸,大到牛,小到鳥雀,都聽小周道長的話。”
“估計又是五哥在說胡話,我若有驅獸的本事,還在這做啥道童?到山裡找幾十頭黑熊、猛虎,把這井陘道一堵,每日收過路錢,一人一文錢也能月入過萬,過那滋潤日子。”
周七說著捋盡木梳上的牛毛,木梳塞入自己縫製的腰包裡,盤膝坐在鐵鍋前,從另一側腰包裡取出一節雞蛋粗、五六寸長的竹筒,擰開往鍋裡撒鹽。
佃農見了雪白的細鹽,露出笑容,將自己渾濁的岩鹽收起來:“小周道長說的也是,別說十幾頭虎熊,就是能驅使一頭山中猛獸,怎麽也能闖下一番名頭。就像耍猴的,耍蛇的,憑一隻猴子、蛇走遍天下。”
“是啊,有一門奇門本事,怎麽也餓不死。”
周七應和一聲:“倒是種地這樣緊要的本事,反倒不值錢了,餓死的多是會種地的。”
佃農一愣,輕輕點頭,頗有感慨:“小周道長說的有理,若不是有妻兒要養,咱也不想當這佃戶。下輩子,打死也不做種地的。”
正喝粥吃饃饃時,魏遷快步走來,坐在周七身邊,接住一個白面饅頭沒心思吃,說:“七郎,山谷裡那幫人要挖窯燒炭,昨日咱還見這幫人往谷裡頭搬風箱之類的器具……我叔他們說這撥人要在谷裡頭打造器械,這事兒張老爺知情不知情?”
“應該是知情的,魏哥你別急,張老爺向來穩重,有什麽危險的事情,保準會跟魏叔他們通氣。”
周七還給魏遷舀了大半碗熱粥:“魏哥每日習武就行了,別的都是虛的,本事才是自家的。”
魏遷接住碗,雙手捧著暖手,還是不快:“這幫人封了南門,想下山散心都困難,就連谷裡頭溫泉也不讓咱弟兄玩了……這幫人實在可恨,最好叫豹子給吃光。”
周七聽了只是呵呵做笑,喝一口稀粥:“著急什麽?這幫人越來越多,
什麽東西都往谷裡拿。能把能拿的東西都拿進去,豹子再吃幾個人,這幫人一跑,谷裡的東西還不是咱們的?說不好,我二哥結婚的房子都能蓋好。” 魏遷覺得有理,點頭:“對呀,七郎這話有理。咱們在谷裡時,就沒冒犯過白雲洞。這撥人倒是不怕死,把白雲洞封的死死,是真不怕死。”
周七笑而不語,現在自然不是收拾范長生一夥人的時候,尤其是范長生算計周圍士紳土豪群體成功後,又開始布局算計靈岩寺。
要謀奪靈岩寺,觸及到的是縣城那一撥士紳,也不知范長生會采取什麽手段。
更好奇的是,范長生會怎麽解決靈岩寺的神域。
又或者只是單純奪取靈岩寺的收益分紅,並不在意靈岩寺的住持、僧眾,甚至不在乎靈岩寺神域。
只是為錢的話,謀奪靈岩寺的收益分紅即可。
可范長生不是一般人,這是個能把天兵煉製成護法神兵的白蓮真傳弟子。
天兵和臨時征召起來的陰兵比起來,區別就兩個,天兵有編制享受香火供奉,天兵凝結了帝印、真文。
靈岩寺神域裡的歷代僧眾陰魂、陰神,勢必受過香火熏陶,也都凝結了佛字釋家真文,就本質來說,與宮觀廟宇供養的常備天兵沒區別。
沒有區別,本質一樣,自然能煉成護法神兵。
范長生丟了歷代祖師筆記、積攢下來的護法神圖,自然想補充、恢復護法神兵的規模。
靈岩寺神域裡的那些菩薩、羅漢、佛子,豈不是最佳的原材料?
魏遷走後,周七這裡剛開始犁地,一個周七認識的少女小跑著來:“七哥,寨門那裡有人找七哥,也找五哥、二哥和八哥,他說自己叫周良輔,是七哥的大哥。守寨門的那幾個人不讓他進來,還吵了起來。”
胡繡娘圓嘟嘟小嘴說話輕急,話音轉折有一種讓人發酥的顫音:“七哥,五哥已趕過去了,三娘子去找二哥了。”
周七隻好暫時停下犁地,他一走,就徹底不能犁地了,牛力士的脾氣向來倔強,不想不聽話就是不聽話,不是鞭子能改變的。
胡繡娘小跑著跟在周七身邊:“七哥, 那些人是啥來頭,怎麽凶神惡煞的,就跟匪人一樣。”
“他們和匪人不一樣,匪人已經做了壞事,官府抓住要砍頭。這幫人還沒來得及做壞事,等做了壞事,官府抓起來也要砍頭。繡娘子,你們平日離這些外來人遠一些。他們若是欺負人想佔便宜,也別怕事大聲呼喊,寨子裡的男人又沒死絕,自不用怕他。”
南寨門,聞訊而來的少年越來越多,大多不滿已久,手裡或提著棒,或抓著石頭,二三十人站在周二郎身側,守門的五個聞香教信眾哪裡還敢吱聲?
周二郎對著其中相熟的一個信眾說:“范先生讓你們守門,是提防外人的,不是讓你們來守監牢的。這點事情不願做大可離去,我抱犢寨裡有的是人來守門。你又不是不認識我家大哥,還故意卡著,是消遣我兄弟尋樂子,還是眼瞎?”
“周二郎,你好好說話,咱兄弟也是奉范先生的意思做事,別讓咱兄弟難做。你大哥是童生,說漏嘴怎辦?”
“怎麽,敢做事情不敢認帳?這點膽量都無,你也配乾這個?”
周二郎不屑喝問,上前一肩撞開,見寨門掛著鐵鏈銅鎖,扭頭:“鑰匙拿來!”
“沒范先生、張先生手令,咱就是把鑰匙丟到崖下,也不給你!”
“你倒嘴硬,可有我刀硬?范先生不給一個詳細說法,今後你掛一個鎖,咱就劈一個鎖!”
周二郎說著拔出腰間雁翎刀,門外周良輔下意識後退,周二郎就舉刀斬下,鏗鏘一聲斬斷銅鎖,鐵鏈滑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