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話版明末
太平龍王聽名號就很是不凡,何應瑞心中揣摩又有些拿不定。
井龍王這種奇葩都有,萬一這太平龍王只是一條小溪流裡的泥鰍呢?
何應瑞心事重重患得患失,仙緣就擺在面前,現在頗有些葉公好龍的尷尬,仿佛門外漢,根本不知門裡頭是怎樣的景象。
一條靈魚說棄就能棄,更別說眼前一碗魚丸菠菜面。
他又不敢打眼色,只是用深邃眼神多看了兩眼馬致遠,希望馬致遠能注意自己,多為自己考慮考慮。
馬致遠攪動面條,和聲詢問:“道長,太平龍王所求何事?”
“這得從袁應泰遼沈敗績時說起,龍王有個弟弟叫曹時選,跟著袁應泰去遼東打仗,做一些監管器械、戰備物資的緊要差事。遼沈敗的突然,曹時選因而被俘。”
周七筷子夾一枚魚丸小小咬開,吹了吹,送入口中咀嚼,滿口鮮香十分愜意:“曹家也不知曹時選是生是死,就怕牽連宗族,反正也沒見曹時選逃回來,朝廷也不知曹時選是死是活,就按例追贈一級定了撫恤。”
這下何應瑞反應過來,本縣近些年出過最大的官就曹家、崔家,都是以侍郎致仕,追贈尚書官銜。尺度放的寬一點,本縣曹家、崔家,也是尚書門第,比他何家高多了。
何家也就三代人內發跡,祖父經商有道得以發家,父親又高中進士。不缺錢就缺名望的何家自然把這個官做的有聲有色,不管是治水賑災興辦教育,又或在禦史任上仗義執言,還是巡按宣大、遼東,他爹都能闖出好名聲。
有這樣的老爹,何應瑞才被東林人接納。
何應瑞當官以來也算是兢兢業業維持官聲清白,不去花天酒地廝混,隻好搜集書本消遣情趣。兩代人積累,僧道相關的秘本也沒少看。
他不由費解,朝廷追封的工部尚書曹時聘死後成為太平龍王……這一點都不驚奇,驚奇的是這位曹尚書還能與陽世交流!
馬致遠緩緩點頭,推敲道理說猜測說:“可是曹時選陰靈不歸,這才引來太平龍王不安?”
“對,曹時選並未戰歿沙場為國捐軀,他要麽逃了要麽被俘。”
周七說著輕笑:“可朝廷已定下撫恤追贈,他日這事兒暴露出來,曹家名聲就完了,還會牽連到陰世。”
人在官場怎可能沒幾個敵人?
曹家這麽大把柄暴露出去,必然會被折騰的傷筋動骨。
馬致遠、何應瑞各有所想,遊玩半日時間本就饑餓,端著碗連面湯也都喝光。
餐後用茶,何應瑞詢問:“道長,據我所見典籍、秘本記載,自趙宋之後就陰陽相隔鬼神匿跡,為何這太平龍王還能攀交道長?”
“何先生這話不對,哪有鬼神攀交道士的說法,只有道士攀附、依賴鬼神的說法。無鬼神相助,便施不得法術。”
周七懷抱茶杯,說完扭頭眺望窗外清波蕩漾的湖面,他不回頭也不再言語,何應瑞也扭頭去看,就見一群白鵝從蘆葦蕩陰涼中鑽出,紅掌撥清波繞成一個圓,幾圈後又分成兩個圓環滑動。
周七端茶小飲,呵一口氣,湖面上的鵝就散了,回頭去看何應瑞側臉:“何先生,鬼神可有手段驅使諸多飛禽走獸?”
何應瑞回頭,認真思索後回答:“鮮有聽聞,多是神明禦使鬼祟之說。”
周七聽了笑而不語,何應瑞心中恍然,當即斂去緊繃繃的臉色,目露虔誠之色直身跪坐,拱手:“還請仙長度我!”
“何先生,我連自己都度不了,又如何能度旁人?”
何應瑞已放開了,更無什麽自矜,頓首磕頭:“懇請仙長度我,某願推辭俗務,侍奉仙長左右效犬馬之勞。”
“唉……你以為修道是躲在深山裡風餐露宿?”
周七說著,就見馬致遠也悄悄磕頭跪拜,想蹭何應瑞的東風。
“弟子不知,還請仙長指教。”
“你先起來,我不習慣看著人腦杓說話。”
周七又飲一口茶,待兩人坐好後,就伸出左手:“何先生,暫借手掌一用。”
何應瑞趕緊挽起右手袖子,身子前傾遞出手掌,周七抓著他的手,右手抓一枚黃紙神符燃火燒成紙灰,用食指指甲輕輕在何應瑞手腕劃過,當即皮肉翻開滲出一條殷紅血線。
自始至終何應瑞只是認真模樣,仿佛自己遭遇幻術,而不是真的受傷流血。
民間多流行幻術,能幻術解決的事情,誰又會浪費法力去施展法術?
隨即,周七又施展一道治愈符,讓何應瑞傷口痊愈,並說:“民間有‘法不加貴人’的說法,何先生是當今朝廷欽命的三品兵備正使,本在貴人之列,尋常鬼神、法術奈何不得何先生。可惜,這是趙宋之前的規矩,也是陽世的規矩。”
他松開手,笑看何應瑞擦拭傷口血跡,繼續說:“趙宋之前,天規如此,這才使陽世法術、鬼神傷不到貴人。不是傷不到,而是天規不許,天條律令壓在各方鬼神頭上,鬼神不自在,驅使鬼神運使法術的天師道也不自在。於是就與趙宋皇室合謀伐天,欲以玉皇替代昊天上帝。不想戰事慘烈,原有六天破碎,天師道各脈也損失慘重,趙宋更賠上了江山社稷。神州動蕩,天師道也受了反噬,麾下鬼神傷亡殆盡,余下的三三兩兩也見不得光。”
“如今諸天早死,舊天律令已成空談,我自然敢施展法術於何先生身上。就是當今天子在面前,我也能施法傷他,大朱天庭神將千余,赤甲陰兵何止千萬?可皆在陰世冥土,能奈我何?”
“我在陽世一日,陰世鬼神於我而言就像這中山湖裡的魚蝦,任我收割。他年我若身死,也會是一方鬼雄,不受他大朱天庭差遣。”
這等大逆不道的話……何應瑞可不會被嚇到,私下討論違禁話題,傳閱禁書、妖書的事兒,哪個年輕士子沒乾過?
一波又一波的妖書案,哪個跟平頭百姓有關,還不是讀書人搞出來的事情?
都打算拋棄官職追求神仙之道,那朝廷又算什麽東西?
馬致遠心中恍然:“道長,可是要樹立新天?”
“對, 唯有再立新天,重建天條律令,我才能自度。”
周七肯定答覆,何應瑞身子一軟癱坐在地,周七只是瞥一眼他:“上古傳說有通天的建木,天庭就依托在建木之上。我手中有一枚建木的種子,這種子需吸取許多養分才能萌發、生長。”
何應瑞面有悲戚之色:“道長,難道皇明氣數已盡?”
“還有二三十年國運,只是這一劫不好過。原本嘉靖時期已有亡國之兆,得賴忠臣良將護翼,這才轉危為安續了一口氣。皇明國祚多續一口氣,百姓就要承受更多災難。這是壓不住的事情,越是壓製,反噬越是凶猛。”
“興許趙宋宗室之禍,也會落在皇明宗室身上。”
“皇明太祖皇帝高居大朱天庭之上,是他不認輸,才有了萬歷中興盛世。也是他不認輸,才有了如今遼東、西南之患。他若再撐著不松手,這皇明十余萬在籍宗室……可活不下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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