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人們把熊拖進一家小院，開始討論著拿這家夥怎麽開刀。

　　辛未和竹武幾人，就回到耶耶家，天河正在那裡治傷。

　　剛進屋，就聽見噗嚕噗嚕的煮水聲，子旦正卷著袖子看醫書，一邊對照，一邊在陶壺裡撈著什麽。

　　天河已經有些囈語，意識模糊，他父母也趕了過來，坐在榻邊陪他。

　　父親揪眉不語，母親握著兒子的手，小聲啜泣。

　　耶耶在幫他清理傷口，擦乾淨止血草的殘余，露出三道深溝一樣的血口。

　　榻邊一個小火盆，盆裡燒著小匕首，準備進行點灼。

　　耶耶拿著匕首舉棋不定，遲遲不落下，他覺得這傷口太大太長了，用點灼根本沒用。

　　辛未想了想，這樣的撕裂傷沒法自行愈合，必須要縫合，便問“有針線麽?”

　　“針線?”耶耶反問，“女紅之物，要來作甚?”

　　“縫傷口啊。”

　　耶耶凝眉思考了一會兒“針線……此法不妥吧，肌膚豈同衣服?”

　　“衣服可以縫合，皮膚也能，就看怎麽縫了。”

　　耶耶歎了口氣“容老朽再想想。”

　　天河可沒時間再容他想想，辛未看了子夜一眼，她馬上明白，聽他的話，回屋去找針線了。

　　針線找來，子夜穿好一支遞給辛未，他拿著針坐到榻邊，對著傷口比劃起來。

　　“你……”天河父遲疑地看過來，又擔憂地看向耶耶。

　　耶耶拿不準主意，面色糾結，他只知道煎藥熬湯，對小傷用止血草，還從沒見過這麽大的外傷。

　　辛未也不太確定，他只知道應該把傷口縫起來，但不知道是不是就像縫衣服那樣直接縫。

　　針是直的，如果要穿過皮膚，就得把皮揪起來，那樣就又要碰到傷口。

　　正在屋裡眾人愁眉不展的時候，旁邊響起了輕微的敲擊聲。

　　轉頭看去，是子旦在用一個小釘子輕輕敲著什麽。

　　他把小陶壺裡煮的東西全都撈了出來，擺成一排。

　　子夜過去看看，歪頭問道“這是……魚骨?”

　　“嗯，”子旦嚴肅地點點頭，“給我一根線。”

　　他面前放了一排大魚刺，用水煮沸殺菌後，便在尾部鑿出細孔，穿過線，用作縫合的針。

　　辛未看了，直點頭“對，就是這個，針得是鉤狀。”

　　耶耶揚了揚眉毛，奇怪地盯著這個小孫子，怎麽稀奇古怪地用什麽魚骨當針。

　　子旦看了耶耶一眼，坐在天河腿邊，俯身觀察他的傷口，一邊說道“古書有寫，以魚骨縫創。”

　　耶耶不說話，轉而去到旁邊看他剛才看過的簡牘，仔細翻看一遍，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果真如此。”

　　“旦兒，”他又回來問道，“你可有把握?”

　　子旦正比劃著，對著傷口左右試探，神情冷靜，目光專注，沒有回他的話，而是跟辛未說道“小辛哥，麻煩你，幫我照亮。”

　　辛未當即舉過來一盞油燈，又覺得火光靠傷口太近了不方便，就讓子夜再去找來一面銅鏡作反光，把安全明亮的光線反射在傷口上。

　　天河父見他們這副架勢，也配合起來，給兒子嘴裡塞上布，防止他咬到舌頭。

　　子旦捏了捏手，深吸一口氣，找準一塊皮膚，下針。

　　第一針很順利，彎鉤型的魚骨妥妥地將傷口兩邊的皮膚勾連到一起，拉緊線，就算縫好了。

　　接著第二針的時候，天河被疼痛驚醒，眼睛瞪圓了哼叫起來。

　　他父母緊緊壓住肩膀，辛未也把銅鏡交給子夜，自己和竹武兩人分別按住他的腿和手。

　　子旦被他這一聲叫喚，弄得有點退縮，怕自己弄疼他。

　　“你做得很好，”辛未鼓勵道，“繼續。”

　　他輕歎一聲，點了點頭，慢慢拉緊線。

　　天河的父母在那邊安慰他，讓他知道這是在救他的命，他閉緊眼睛，疼得眼角掙出眼淚，咬緊麻布，咬肌暴突，愣是忍下了六針。

　　到第七針的時候，顯然堅持不住了，慘叫出來，有些嚎哭。

　　子旦又停下手，面露難色，聽到這聲音，他心裡扛不住了。

　　“繼續！”辛未冷聲道。

　　那聲音不容半點推卻，更像是一種強硬的督促，讓子旦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縫下去。

　　耶耶找來針灸的長針，在天河頭頂灸了幾針，他難受地直嚷嚷，不過嚎叫確是慢慢減弱了，身體也不再掙扎。

　　好不容易縫完了最長最大的那道傷，還有兩道。

　　子旦全神貫注，額頭滿是汗珠，子夜就騰出手來幫他擦擦。

　　屋子外面圍滿了人，靜悄悄地朝裡張望著，沒人敢說話去打擾子旦的專注，天河的命，全在他和耶耶手裡。

　　時間轉眼從中午變到下午，子旦縫完最後一針、打了一個死結之後，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有些脫力地垮下肩膀，他的手都快抽筋了。

　　此時就像完成了一件強勞力的苦力活，渾身大汗淋漓，一屁股坐在地上，甩著雙手，神情有些呆滯。

　　子夜接替子旦，幫天河把小腿裹好。

　　天河頭頂扎滿針，又被灌下半碗安神湯，這才慢慢睡去。

　　辛未也松掉一口氣，和竹武對視一眼，笑了笑。

　　一屋子人終於把天河給救了回來，倒像是自己劫後余生般地欣然。

　　他父母就在這裡陪著他， www.uukanshu.net 其他幾人開始收拾“戰場”。

　　耶耶把子旦單獨叫到後院去談話，不用想也知道大概就是表揚和鼓勵的話，也許還有一絲的驚異。

　　子旦這孩子，是個從醫的料，大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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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河睡的是辛未的榻，辛未就擠到子旦房間去了。

　　他發現這孩子很勤勉，屋裡堆了很多木方和竹片，上面都是他畫的各種植物。

　　有尋常蔬菜、作物，也有藥草和花，還有樹，旁邊還記錄了名字，沒有名字的，他就給編個名字。

　　不光如此，他有一種對藥草和醫學的熱愛。

　　明明都已經熄燈躺下，卻突然想到什麽，就會立刻坐起，伏在案前把想法記錄下來，大多是關於他的《千草經》。

　　今天的藍色小草沒有采到，肯定是還要找時間再去的。

　　不過最近一段日子，大家都會留在家裡輪流照顧天河。

　　子旦還說，他要把天河的腿傷作為一個案例記錄下來，實時跟進他的恢復情況，作成一篇文章，名字就叫《魚骨縫創》。

　　此子可期，將離笑了笑，他也給自己找了點事做。

　　他要用找來的磁石做一個杓子，就是司南。

　　思……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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