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孟冬，熊誠在墨家學城已經呆了半年。

　　進學城前本就熟讀《墨經》和各家學說，自認進來之後學無可學。

　　哪知夫子壓根不教弟子《墨經》理論上的東西，隻讓他們自己看，早晨誦讀一遍，每月一次辯論，交流心得。

　　其余的時間，就都在造器物。

　　學城一層有個很大的工坊，在將離看來，就是木工手工教室。

　　弟子在裡面倒騰各種各樣、大的小的木質機括，人人都能做出一套基本形製的魯班鎖。

　　還有小型的建築模型，這座學城，就是歷代弟子們一點一點填磚加瓦的結果，所以在風格上回出現混搭的效果。

　　除了木頭，大家還愛研究水銀。

　　水銀在當時可是珍貴又神秘的東西，來源於丹砂，燒製提煉而出，是當時很多方士煉丹材料的首選。

　　水銀需要低溫保存，就像存泡菜那樣，一壇一壇放在學城地窖裡。

　　子旦還把水銀和雄黃混合，他說把這個混合物抹在患處，可以治療疥瘡。

　　附近的山裡、鄉田都用雄黃來驅蛇，子旦有次把雄黃粉放到陶罐裡煮，煮著煮著睡著了，醒來的時候，面前多了一隻死老鼠。

　　他發現老鼠是吃了罐子裡的東西死的，雄黃加熱到一定程度，留下來一攤細細的粉末，這種粉末有劇毒。

　　子旦小心翼翼地把粉末收好，摻在米飯裡，藥死了不少老鼠。

　　熊誠對水銀感興趣，將離告訴他這是液態金屬。

　　“什麽是金屬?”他問。

　　將離指指銅燈和自己的劍“這些、這些，都是金屬，硬邦邦的，而這水銀，顧名思義，水是液態的嘛，銀是也是一種金屬啊，但你不要用手碰，更不能當藥吃，有毒。”

　　“哦哦。”

　　沒過幾日，熊誠就要回一趟南郢。

　　將離和顧嘯柏也會跟著他去，帶了五十板紅糖磚和五十斤的紅糖沙。

　　該怎麽跟楚皇說，將離已經教過熊誠了，這孩子聰明透徹，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又被告知了其中利害，自然是認真對待。

　　……

　　薑淇已經快兩個月大，雲娘母子一切安好，還有乳娘和珠兒照顧，不用擔心。

　　此去至多一個月，將離最擔心的是夕霧，她年底就要生了，要是自己趕不回來，那下半輩子，肯定要被她念叨幾十年。

　　“放心，”顧嘯柏笑了笑，“一定能提前回來，南郢有座女城啊，薑兄，咱們可得有的享受一番咯。”

　　將離苦笑一下“有你們家的顧綺蘿就夠了，她可真是……唉……”

　　“薑兄不滿意?”

　　“我都快被榨幹了，像柘杆那樣。”

　　“哈哈哈，甚好甚好，不過……既然如此，她都歸你小半年了，這肚子怎麽還沒動靜?”

　　將離搖搖頭“這個不好強求的。”

　　顧綺蘿跟他說過，不想懷孕。

　　自從她見到雲娘生產，心裡產生陰影，雖說有了孩子很幸福，但生孩子的過程實在痛苦，她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堅持下來。

　　而且作為一個身段婀娜的舞者，她也不願去接受自己挺個大肚子的模樣。

　　更重要的是，一旦懷了孩子就不能巫山，而她已經離不開將離了，所以這次去南郢，她也一同陪著。

　　顧綺蘿在征得將離同意後，開始用麝。

　　顧氏是想讓她給將離生孩子的，最好還要是男孩兒，顧叔康總覺得自己攀上將離是絕對的高攀。

　　且他還是九原君，身份貴極，雖說是詐死、隱姓埋名南下流亡，可畢竟身份在那兒，能不能再回天秦也猶未可知，一旦他恢復了地位，那給顧氏帶來的，就是無法想象的前景。

　　而將離尊重顧綺蘿的意願，她自己不想生，隻想要樂趣，旁人也不好強迫，所以兩人就把這事隱瞞下來，顧氏要問，就怪天意。

　　一行人抵達雲夢城，分兩路啟程。

　　熊誠的少傅陸啟明和執事何圖在這半年裡一直呆在城裡等主人，時不時地來學城門口看望。

　　而熊誠並不會跟他們說顧氏紅糖的的事，與將離等人也要分開走。

　　兩撥人一前一後相隔幾裡路，先後從北邊的江岸碼頭啟程，順江而下，兩日半就到了松陽段。

　　熊誠帶了兩個上鎖的木箱，裡面是紅糖，陸啟明問到，他就說“是學城的功課。”

　　太子回京，第一件事就是去宮裡向父王母后請安，紅糖的事要放在後面。

　　將離等人就在顧家住下，顧叔康帶著一大家子出門迎接。

　　“公子，別來無恙?”顧叔康笑道。

　　他說的“公子”裡，含著一層九原君的意思。

　　將離頷首“顧先生，好久不見。”

　　顧叔康看了眼他身後的顧綺蘿，低聲問道“小女服侍得可還周到?”

　　將離笑了笑“綺蘿很好，這樣算來，我也該叫您一聲外舅了。”

　　“唉，不敢不敢，顧某擔不起公子一聲外舅，快快請進吧。”

　　幾人稍作寒暄，將離又跟顧吟楓低聲交談幾句，這一大家子才坐進宴廳為將離洗塵。

　　入夜，將離被婢女們服侍著洗漱更衣，回到裡間，顧綺蘿半露香肩，雲鬢披散，一副待寵的撩人模樣，等他上榻。

　　他歎了口氣，一邊上榻一邊說“今天累了。”然後靠坐著想些事情。

　　顧綺蘿軟綿綿地抱過來， 枕在他懷裡，小聲道“主君，妾身……還從來不曾以主人身份呆在顧家，今天是第一次。”

　　“嗯?”將離輕撫著她肩，“你不是後來回家住了麽?”

　　“回家是回家，可身份依然是私生女，是家姬，他們……也不曾拿我當顧家人看待，而今晚宴飲上對我的那些熱情關切，是從來沒有過的……”

　　將離拍拍她“既然跟了我，這些事就不要想了，反正以後見得也少，你就當……就他們欠你的，一笑而過吧。”

　　“嗯，”顧綺蘿點點頭，“……他們想用我給主君你生孩子……”

　　“我知道。”

　　“可我就是不想讓他們如願，主君不會怪我吧?”

　　將離輕捏一下她耳垂“依你所想，可是麝用多了會不會對身體不好?”

　　“不會的……”

　　顧綺蘿笑著往他脖間鑽了鑽，父親和兄長隻關心自己什麽時候生孩子，而她的主君在意的是她的身體。

　　“隻短短幾月，妾身就覺得，薑家……才是妾身的家，雲夫人待我很好，時常關照，時夫人是好人，只是……與我不常說話……”

　　“呵，她那是慢熱，還有了身子，你習慣就好，早點睡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