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珠悲憤地嘶鳴一聲，振動雙翅在屋裡盤旋幾圈，直朝夕霧衝來，它本該自行了結的，卻是像知道了這個女人的背叛而要在死前來報仇。

　　將離當即抽劍，朝它狠狠揮去，一劍斬斷它的翅膀，雪白的雀鷹墜落在地，撲騰著僅存的白翅躺在地上掙扎，鮮血洇紅了白羽，猩紅的眼珠驚恐地瞪著。

　　不由分說，將離又是一劍，挑穿赤珠的喉嚨，讓它徹底斷了氣。

　　夕霧堅持看完全程，心裡生出一些歎息，但也松了一口氣，夜塵必須死。

　　她對這個同門曾經有過一些友情，雖然兩人在表面上一直惡言惡語地相衝，但也算是為數不多的可以同行的人。

　　畢竟在七年前夕霧丟劍、用假劍真柄掩人耳目的時候，他明明知道真相，卻也沒有去跟首座告發。

　　如今連他這個首座的心腹也死了，那麽首座那裡只有一個晨雷，幾乎沒有親近的弟子，而當初耀眼的四大門徒，全部殆盡，只有一個叛出組織的夕霧還隱姓埋名地活著。

　　她決定不再去想什麽首座，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之後的事。

　　將離交代護衛把夜塵拖到偏遠的地方燒了，讓他們戴上面巾，注意不要碰到屍體，可能會沾上毒。

　　隨後攙起夕霧，慢慢走回屋。

　　兩人離開柴房，出了後院，順著連廊緩緩行路。

　　夕霧看著院兒裡的一棵古樟，問向將離“人死了，問不出話來，你有什麽打算?”

　　將離想了想“刺客死了，刺殺一事被封鎖，只有這座宅子裡的人才知道，而刺客沒法回去複命，太子這幾日都不會露面，買凶的人得不到刺殺是否成功的消息，所以……他們應該會很急，會想辦法聯系牽機閣來問情況，我都安排好了，不要擔心。”

　　夕霧盯著他，還是那樣篤定自信的目光，讓人安心，她慢慢靠進他懷裡，小聲道“牽機閣的首座……是衛太后身邊的趙無風……”

　　將離環住她，輕輕拍了拍“猜到了，你的劍又回來了，是佩在那個青雲身上的，還沒處理，你想怎麽辦?”

　　夕霧沉默片刻，說道“你看著辦，我再也不想見到它。”

　　……

　　太子接受了將離的意見，在顧氏別院隱居下來，哪兒也不去，對外面的人誰也不見。

　　當今南楚除了昭氏，沒有人敢對太子下手，刺客還是兩個牽機閣的門徒，想必花了重金，一定要置熊誠於死地。

　　而就像將離跟夕霧說的那樣，刺客被秘密處決，無法複命，買家就不知道刺殺是否成功，所以他讓熊誠不要露面，以亂人耳目。

　　如果太子被刺殺，那肯定是轟動朝野的大事，是買家希望看到的結果。

　　但此時買家得不到刺客的複命，也探聽不到太子的消息，左右都無法確定，勢必會主動去聯系牽機閣，或是飛鴿傳信，或是鴻雁傳書，不過傳遞這種事情，為了保證信息的順利傳達，最靠譜的還是人。

　　另外有個細節，還是夕霧提了出來，她問將離有沒有注意到青雲的雀鷹。

　　將離說沒有，從頭到尾都沒看到過，把他送去沉江的人就更不會注意到。

　　那很可能的原因，就是青雲的雀鷹飛回了鹹陽，在首座面前當場自殺來報信，讓他知道行動失敗。

　　這樣的話，兩方就一定會想辦法接觸，來商討下一步的行動。

　　將離就讓連吾派人去昭家周圍盯著，看看最近有沒有獨自快馬出行的人，距離刺殺時間已經過了七天，昭家暫時還沒有動靜，暫且不急，畢竟刺殺不是固定時間的，而是看刺客自己的安排，不過如果一個月都沒有消息，昭家一定坐不住，現在要做的，就是等蛇出洞。

　　……

　　夕霧小產之後，在顧氏別院休整了二十多天，終於恢復了一點元氣，臉色和精神也回來了，但還是在意外喪子的落沒中悶悶不樂。

　　唯一讓她緩解心情的，是在這段時間裡，她可以霸佔著將離，讓他每時每刻都陪著自己，親手煲湯做飯，還一口一口喂她吃，夜夜守在身邊，夕霧每晚看著他入睡，醒來第一眼也是他。

　　這種機會非常難得，她相當珍惜，又因為身體虛弱的原因，溫順得像隻小綿羊，言語上也不再懟他，這倒讓將離有點不習慣。

　　兩人在榻上細語溫存，夕霧枕著他手臂，覺得自己身體恢復了很多，喃喃道“再造一個孩兒吧，我不甘心……”

　　將離拍拍她“醫師說了，至少要兩個月之後，不能急……而且下一次，我就不再帶你出來玩了，發生這種事，唉，真是的，都怪我，沒能護你周全，下次你就安安穩穩在家坐胎，為了孩子好。”

　　她點點頭，擁緊他入睡，這是獨享將離的最後一晚。

　　……

　　次日，將離給夕霧布置了軟墊車廂，讓她舒舒服服地躺回了家，顧吟楓和顧嘯柏親自陪送。

　　雲娘帶著一家上下在門口迎接，還牽著澤兒。

　　見到快一月沒見的爹爹和阿娘，澤兒開開心心地蹦蹦跳跳，抱緊夕霧的腿撒嬌道“阿娘……你去哪兒了?想死澤兒了，你不在，都沒人凶我……”

　　夕霧摸摸她頭“澤兒乖，阿娘出門有事了，在家有沒有聽母親的話?”

　　“嗯，母親好溫柔，她會唱於菟歌，待澤兒可好啦，可就是不凶我……”

　　雲娘輕笑一聲，夕霧總覺得閨女這話哪裡有問題，也無奈地笑了笑，之後一家人熱熱鬧鬧地進了門。

　　傍晚的時候，顧氏兄弟二人帶著夫人來看望。

　　孟晚鈞和薛氏與薑家的兩位夫人聊得來，顧綺蘿又是他們家的妹妹，一群女人處得相當和諧，也常來做客。

　　聽說薑家的時夫人小產，在最初一段時間不好打擾，現在聽說她結束了休養回到家，這才帶著大大小小的補品藥材來探望。

　　顧氏兄弟則是和將離來到書房談事，柘田雖然因為大旱而減產，但因為將離的決策，果斷放棄大面積灌溉不足的柘田，而全力灌溉近江的那幾百畝，柘杆產量少而精，而保住了供應給王族和貴族的紅糖的質量， 也就是保住了口碑。

　　至於暫時隱居在顧氏別院裡的太子熊誠，他的護衛隊已盡數被調回了太子府，隻留一個閔昊，跟著他一起玩失蹤。

　　而熊誠好像對這種事情非常有興趣，躍躍欲試地想要揪住昭氏的尾巴，在別院裡非常低調，老老實實隱居，等待昭氏露出馬腳。

　　顧家人在晚飯後便早早地離開了，將離也洗漱一番回到主屋，和雲娘說了那則天秦可能要南攻的情報。

　　“……天秦宗室外戚和臣子兩相對立，那年長城被破，很蹊蹺，我們在軍中抓到一個通敵的內奸，再結合墨家連弩車的情況，事後我做了一些猜想。

　　“也許是有人故意讓匈奴攻擊，但又不能真的讓他們造成威脅，結果也是算計在內的，匈奴不敵敗逃，而當時朝中正有南下伐楚的提議，我想……他們的意圖，是在轉移視線，因為戰後，朝廷當即往北境派兵十萬鎮守，這便是緩了攻楚派的念想，如今再提攻楚，大概是太后那邊落了下風，所以……”

　　將離想了想“如果南楚內部生亂，會不會給天秦南攻製造機會?”

　　雲娘蹙眉點點頭“雖然只是猜想，但很有這個可能，你懷疑想要刺殺太子的，是天秦那邊?攻楚派?”

　　“或者說……”將離停頓一下，“是攻楚派和昭氏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