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宏在學城見過雲娘，也見過金風木雲，但他們能告訴的，也只是他們在離開九原之前知道的事情。

　　那之後的事就無從得知，更不知道他把卻邪劍給了將離繼承。

　　耶耶就更是徹頭徹尾地不知情，當初看到卻邪劍時，還以為師弟離世了。

　　如今聽他說完，這才唏噓一場“師弟吉人天相，健的很哩。”

　　柏宏問道“那他就決定在九原等死了?”

　　“呃，呵，是啊。”將離無奈地笑笑，心想這二人直來直去，關系還真是鐵。

　　“唉，”柏宏歎了口氣，“我也倒是想去見見他，也許是最後一面了。”

　　將離只要恢復了記憶，就不可能再在鬼谷停留，眼下他最關心的當然是外面的情況。

　　“先生是從南楚來的，”將離問道，“請問外面如何了?黃河水患退了麽?”

　　柏宏點點頭“聽聞是退了，可道路泥濘髒亂，橋梁損毀嚴重，遍地流民依然無家可歸，各地官府也派兵整頓，成效有限，怕是入冬前難以妥當了。”

　　“那外翁來的這一路，可有不便?”

　　“呵呵，”柏宏會心一笑，“我等走的不是陸路，坐船來的。”

　　“船?”

　　將離立刻腦補出一張東海岸的沿海地圖，有點恍然。

　　“從雲夢順江至會稽，沿岸北上，繞經膠東至渤海，即到濟北，再南下幾日，便來到這裡，如此行程，不到一月，還可免了一路關卡盤查，很方便。”

　　“嗯。”將離心裡生出一個想法。

　　柏宏見他若有所思，輕輕一笑“你也想乘船南下?”

　　“嘿嘿。”將離點點頭。

　　“那可要快些了，如今已是季秋，下月便要入冬，冬季封港，恐怕難有願意出海的漁船了。”

　　“我明日便走。”

　　“也好，唉，終是祖孫一場，你出生一別，我本沒打算再能見到，後來聽說你在天秦遇事，且還托了左倫的關系，也算有緣。”

　　“血脈相連，定是有緣。”

　　“呵，那我就跟你講講吧，怎麽出去。”

　　“好。”

　　……

　　時近黃昏，周圍的谷民已經各自回家，村子裡炊煙嫋嫋，飄著飯香。

　　大榕樹下坐了半圈人，墨家的四人一虎，子秦耶耶，子旦，還有離得遠遠的夕霧。

　　她融不進這種和和樂樂的氣氛，就靠在另一棵大樹邊，閉目聽音，聽那邊到底在說些什麽。

　　……

　　鬼谷所在的青岩山，地處東郡北部，往東北方向快馬三日，即可橫穿濟北郡，抵達臨濟縣，那裡有漁港，付錢就能出海。

　　若是要到南楚會稽的話，加錢就行，到了會稽江口，換船逆江而上，十日便可抵達雲夢城。

　　柏宏難得來一趟，要與老友好好敘敘，還要在鬼谷待段時間。

　　便讓他的弟子凌霄和小姑娘南望返程帶領將離南下，另一個叫何奇的孩子，就留在他左右。

　　南望歎了口氣“師父啊，我們才剛來，這麽快又要回去麽?”

　　柏宏瞥了她一眼“你本就是私自離城，為師看你無處可去，這才捎你一段，現在正好有個回家的機會，跟著他們回去吧，不然你父該要急了。”

　　“唉，弟子遵命。”

　　子旦一直低頭坐在耶耶身後，旁人說著外面的世界，他聽來新奇、向往，生出一個念頭。

　　在大家喝水閑聊的間歇，他把耶耶拉到一邊，小聲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你要出谷?”耶耶驚訝道。

　　“嗯，”他點點頭，“想出去看看。”

　　耶耶歎了口氣“出去之後，做什麽呢?你的《千草經》不寫了麽?”

　　“小辛哥說了，只有外面才會有更多的藥草、更多的病例，還有各種各樣的人和事，我……”他停了停，“我不想一輩子呆在谷裡。”

　　耶耶拍拍他肩“沒聽巨子方才說的嗎?外面有水患、流民、災難，還有不盡的，你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在谷裡呆得安生，能經得住外面那些麽?”

　　“正是因為旦兒不諳世事，才要去經歷，才要去……去闖，不然就永遠是個谷裡的人。”

　　耶耶看著他不說話，不知他怎麽會有這些想法，但肯定都與那個辛未有關，哦不，現在是將離了。

　　他又問“你就留你姐姐一人在這兒麽?”

　　子旦想了想，遠遠地看了一眼正在院子裡和竹武一起端飯的子夜，說道“她有竹武哥，我也不能陪著她一輩子，終是要各自生活的。”

　　“那你一人出去，要怎麽照顧自己?”

　　子旦搖搖頭“我不是一個呀，我跟著小辛哥，還有墨家人，我會和他們一起到學城，那邊一定還有更多的人。”

　　耶耶眼裡露出欣慰和不舍，孩子要去更大的世界，追求更高的眼界，自己沒有理由把他禁錮在一個小小的鬼谷。

　　他摸摸子旦的頭“旦兒長大了，要高飛了。”

　　……

　　之後竹武和幾個小夥伴端來了食案，讓墨家人和子家一家，在老榕樹下，就著斜陽晚餐。

　　這一頓算是給子旦和將離的踐行宴，在鬼谷呆了兩個月的小辛哥終於要離開了，谷民們也都紛紛加入進來，與他把酒餞別。

　　“辛哥。”子夜輕輕一聲喊過將離。

　　他回頭看看， 笑了笑“你啊，要好好的。”

　　“我……”她停了停，“子旦他，就麻煩辛哥了。”

　　“這個你放心，怎麽說他也是因為我才要出谷的，一定照顧好他，要不乾脆你也一道出來得了。”

　　她笑著搖搖頭“耶耶還在這兒，我就不走了，只是有點難過。”

　　“你要這麽想，子旦是去闖蕩了，他要成長，外面那麽大，去看看才知道啊，別離，其實也是一種成長。

　　“雖然過程可能會有些痛苦，但咬咬牙，為了對方往好處想，這種痛苦就會變成一種期待，期待子旦會成為一個厲害的人，而且，也還是可以回來的嘛。”

　　子夜默默看著他，聽他說話，很認真地點了一下頭。

　　谷裡一下走了三個人，還包括她的雙生弟弟，神情有點失落。

　　將離又說了些安慰的話，讓他去跟子旦告別。

　　竹武往這邊瞄了一眼，被將離發現，他挑挑下巴讓他過來。

　　“辛哥……”他靦腆道。

　　將離擺出一副長輩臉，嚴肅道“子夜是個頂好的姑娘，你把性子放緩一點，多看些書，可不要惹她傷心了。”

　　“好。”他神情凝重地點點頭。

　　將離拍拍他肩，不再多說，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