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又過去大半個月，已經是季冬下旬。

　　雲娘有身不到三月，並不顯懷，即使脫了衣服也看不太出來。

　　但妊娠反應比較嚴重，頭暈乏力，食欲不振，每天都吃不下幾口飯，吃進去了又要吐出來，將離和珠兒兩人就天天抱著個木桶輪流陪著。

　　她在懷孕後變得非常畏寒，不能吹冷風，屋外一圈全都掛上三層厚重的幕簾，寢室裡燃著燎爐，屋裡暖如春天，將離進來都恨不得赤膊，而雲娘卻還要披著輕裘。

　　哦，還有湯媼。

　　將離在九原為雲娘定製的湯媼，被工師李恆帶去鹹陽呈給太后過目，太后很喜歡，下令天秦各處工坊批量製作。

　　這湯媼也就隨之傳到了南楚，現在已經變得很常見，在雲夢城的市集上就能買到。

　　子旦去城裡向師父請教了緩解的方子，還有安胎湯、安神湯，補氣血，各種補，但又不能大補。

　　一是尚在早期，只要把胎坐穩，度過前三四個月，保持下去，基本就可以順利堅持到生產，再過一陣子，妊娠反應也會消減一些。

　　二是補太多了的話，胎兒體型會變大，到時難以生產。

　　每副藥都是子旦親手煎，火候、水量、時間，都已經掌握得很嫻熟。

　　雲娘每天宅在家裡，將離就差金風木雲去市集上給她買回各種解悶的玩意，還帶回了一隻八哥，當時叫鴝鵒，yu。

　　“掌櫃的說這鴝鵒會學人說話哩，教教就會。”木雲興奮地提著鳥籠。

　　不過八哥講話要從雛鳥開始訓練，而且跟鳥的性格、天賦也有關。

　　木雲買的這只是成年的，怎麽教都不會，性格還有些暴躁，在籠子裡上躥下跳。

　　他就是被那掌櫃的騙了，自己還不知道呢，每天對著八哥說話，跟八哥吵架，吵得呃呃啊啊的，也不知道是誰在訓練誰。

　　還有夕霧，自從上次被雲娘開導過後，已經可以時常融進大家的話題，有事沒事還會跟金風木雲比劃幾招。

　　她也會來照顧雲娘，但依然話少，只是陪她坐著。

　　有次將離回屋，看到她倆靠坐在榻上，雲娘依偎在她懷裡像是睡了過去，夕霧輕撫著她的頭髮，就像在撫摸一件瑰寶，溫柔小心，氣氛恬靜。

　　將離愣了半天，剛要說話，夕霧就嫌棄地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他隨即歉疚地小聲說道“對不起，打擾了。”

　　然後默默退出，合上房門，忽然覺得自己才是插足的那人，無奈地笑了笑。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雲娘就這樣被夕霧霸佔過去，趁著將離去學城的時候，鑽他的空子。

　　將離猜她會不會是有那種取向，因為她有時看雲娘的眼神裡，居然有一絲寵溺。

　　那應該也是雲娘的魅力太大，男女通吃。

　　或者是夕霧以前常常女扮男裝去殺人，性格裡也會有男性的一面，這人化作男裝時就是俊俏絕倫的男人，換成女裝，就又變回冷豔絕美的女子。

　　還真是隻妖孽，一定是來禍亂薑家的，是為了雲娘來接近自己。將離這麽想。

　　有天晚上，他單獨找夕霧談話，出口就問“你想對雲娘做什麽?”

　　他當然知道這種想法是無中生有，只是很久沒跟夕霧單獨在一起了，想找個借口來與她親近。

　　夕霧眨眨眼睛看著他，蹙眉笑了出來“別想多了，只不過我以後應該也會有身子，提前來感受一下而已。”

　　將離歎了口氣，慢慢靠近她“你都不讓我碰，要怎麽有身子?”

　　夕霧挑著他的下巴，一路劃進襟口“我不讓你碰，你就不碰麽?你有這麽老實?”

　　他笑了笑，將她一把扛起，上了榻……

　　就這樣，將夕二人在冷淡了近三個月後，又恢復了正常。

　　……

　　時近年關，顧氏一家從南郢舉家來雲夢澤別院過年。

　　來的是顧吟楓的父親顧叔康這一支，他算是顧氏的當家家主，帶著一眾妻兒、媳孫，乘著轟轟隆隆的車馬，從郢都向雲夢澤緩緩駛來。

　　三個月前顧吟楓回到南郢時，還沒來得及跟父親匯報將離的事情，顧氏就遇到了麻煩。

　　之前說過，顧氏因為各種外力原因，一直沒能獲得鹽鐵業的開采和製造資格。

　　而他們經手的其他產業則是多種多樣，幾乎壟斷市場。

　　顧叔康和顧吟楓做的，是裡面最重要的布業、食業和酒業，也是這個時代除了鹽鐵銅錫以外的支柱產業。

　　顧氏布行除了是遍布中夏的大門店，同樣也是南楚王室的供應商，也就是王商。

　　每年向宮裡大量的錦布，絹、繡、羅、綺、裘什麽都有，做了幾十年，基本是南楚王族的指定供應商了，固定合作夥伴。

　　每逢初冬，他們就要向宮裡進裘，各種各樣的裘袍、獸皮、毛墊，全都要在孟冬上旬送進宮裡，雖說是信任的老夥伴，但入宮的東西也都要通過一定的質量抽驗。

　　這一抽就發現了問題。

　　有幾件貂裘的裡襯掉色嚴重，宮裡的司布尹用手一摸，摸了一手黑。

　　縫合處線頭粗糙，還都是陳年的老線，很不結實，有好幾處的遝線，司布尹隨手撣了撣，一件貂裘就快要散架。

　　而貂毛的質量也非上乘，宮裡要求集腋成裘、毛色粹白，就必須是白貂胳肢窩裡最細膩柔軟的毛製成。

　　顧氏送來的，卻只是普通背毛，還有雜色。

　　要說以往，顧氏送來的幾乎都是無可挑剔的頂級貨色，即使有質量、成色上的細微差異，他們也會分好等級，以便宮裡按照質量的不同，來分給各個級別的夫人、美人之類，或是公子公主。

　　而白貂裘是要給王后和夫人們的，雖然這些后宮裡的女人們也不缺這麽一件裘，但還是要有，這不光是一批裘的問題，更是顧氏的信譽問題，那才是重比泰山的東西。

　　現在出現了這樣重大的失誤，直接受到楚皇的斥責，取消了他們明年的全部供應資格，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家謝氏布業。

　　在顧氏內部，沒人會信自己的貨居然會犯這麽低級的錯誤。

　　而送去宮裡的裘，都是由顧吟楓親自檢查裝箱的，絕對不會出錯。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們被人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