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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世封君》第19章 紅顏偏見・此圖甚怪
  “老朽才沒那個閑工夫去攪和公子的貴事,工坊裡一攤子活兒呢,尚有八百支殺矢過得幾日就要驗收。

  “等過了霜降,下個月入冬,工匠們在完成考校後都準備回家窩冬了,也就你們貴族有心情在大冷天的來什麽冬狩。

  “砂輪卻又壞了兩個,昨天剛報上去,買砂料的錢且沒下來,若是過得明日還不來錢,老朽怕是要自己先墊了。

  “所以啊,老朽已經忘記公子剛才說的是何事了……”

  將離不做聲地笑了一下,心想這老頭兒還真是別扭,願意保密就直說,幹嘛還繞來繞去說那麽些忙忙叨叨的事?

  他挪挪身換了一下姿勢,無疑碰到身後的酒囊,本想拿來給李恆嘗嘗,卻被他七扯八扯地給聊忘了。

  “先生,我帶了個好東西來與先生一嘗。”

  然後熟手熟腳地從案下摸出兩隻陶碗,放碗的地方是他第一次來時就注意到的,接著打開酒囊封口,倒了滿滿兩碗酪酒。

  李恆皺起一張臉:“公子啊,我這是茶碗,你倒這摻了酪漿的酒,我以後還怎麽喝茶?”

  “堂堂一個工師,還能差了這兩個碗?嘗嘗我這上好的酪酒,別老成天喝那臆裡八怪的枯草茶,喝得人形同枯槁,口舌渾麻,連說個話都混了酸氣,這酒裡帶甜,給你換個口味兒,咱們也輕松一下。”

  “嗯……”

  李恆接過被他端到面前的白白的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來公子還是凡人呐。”

  “這說的什麽話?難道你不是?”將離莫名其妙,端碗到嘴邊便喝了一口。

  “老朽連凡人都不是,隻是個半截身子入黃土的朽木罷了,隻是……那鄭姬可不是凡人。”

  “噗!”

  將離一口奶從鼻腔中嗆了出來,噴到李恆案前的竹簡上,上面是剛剛謄抄好的這個月工坊裡工匠俸祿的發放記錄。

  此時被噴上了斑斑點點的酪酒,好端端的九原君也咳得滿臉漲紅接不上氣來。

  李恆一臉嫌棄,用茶巾細細抹著,兀自咂嘴抱怨:“老朽才剛寫好,墨都還沒乾,這字又糊了……

  “怎麽是個公的就對鄭家那寡婦有意思呢?個個兒的腦子看來都長在襠裡了,唉……紅顏禍水,美色誤國啊……”

  將離稍稍平緩過來,用袖口擦擦嘴:“先、咳、先生此言差矣,美色誤國?找借口唄,還不都是亡國之人給女人扣上的帽子?

  “說她們妖言惑主,那主肯定也不是個有主見的東西,沉淪美色,國君無能,才終招國破,出了事便想起來往女人身上推,你說說,男人把政治搞壞了,卻讓女人去負責,這算哪門子的邏輯?”

  李恆聽罷此言,微微晃著身子,表情奧妙,似是讚同卻又不表態,半天才幽幽道:“公子可知那鄭姬是何許人也?”

  “……雲中居的女東家啊。”將離有些奇怪。

  “那又可知……她是何等角色?”

  將離看看碗裡的酪酒,又皺了下眉頭,“角色”這兩個字,可就有些意味了,他搖搖頭,示意李恆繼續說下去。

  接下來,李恆就把原趙國鄭氏如何發的家、如何遷至九原、又是如何購置酒坊酒肆的來龍去脈細細道出,再到後來鄭氏東家喪妻、患病、續弦再到病逝。

  雲娘穿著喪服把已經立了契的幾筆官、私訂單全部監督收尾,戰馬沒欠一匹,羊羔沒少一隻。

  直到最後出了夫喪,又把鄭氏百年的家業一並賣給天秦官府,

隻留下製酒賣酒的營生。  說是為了親養鄭氏幼子,自己無力操持牧場,只求一些錢財拉扯全家上下囫圇度日。

  言語其間,李恆搖頭頻頻,滿臉的唉聲歎氣。

  將離則是肯定地點點頭:“這挺好的呀,在我們那兒這就叫女強人,還蠻多見的,女人一旦發起勁兒來,男人怕是要遜色好幾分。”

  “公子不是鹹陽人麽?莫非鹹陽已興起女子經商了?”

  “呃……這倒不是,嘖,不說這個,聽先生之見,似乎是不認同女子經商?或是輕視商人?”

  “非也。”

  李恆搖搖頭,“求富如向下流淌的水勢,乃人之情性,況千金之家有如素封。

  “范少伯富好行其德,子貢與諸國君分庭抗禮,白圭、猗頓名顯天下,便是連公子這等身份之人,也未必能及他們一二,老朽又豈會輕視?

  “唉……說來便都隻是些微私心罷了,老朽與那鄭氏祖爺有些交情,對他家事也多些關注。

  “眼睜睜看著那狐媚婦人鳩佔鵲巢,隻圖自己清閑,而將鄭氏幾代心血白白斷送,實在是看不過眼,隻不過旁人家事,老朽如何說得?全然庸人自擾……”

  “呵呵。”

  將離低頭笑笑:“畢竟是一個女子嘛,還要養一大家的仆人,換作是我,估計也會賣掉產業享清福吧……哦對了,今日過來,實有一事相請。”

  李恆剛剛提起筆,又被將離喊停,皺起一對短小的灰眉看向他:“老朽很忙,還請公子快說。”

  將離把眼前案上雜七雜八的竹簡筆墨、茶巾陶碗一一拿開,清出一塊寬敞的區域,又從衣襟裡抽出兩疊被折得四四方方的白帛。

  邊展開邊說:“這幾日萌生出一些想法,便畫了下來,畫得不好,有兩張,還請先生過目,看看能否實現?”

  看見將離平鋪到案上的帛畫,李恆向前俯身,仔細打量起來:“此圖甚是怪異,公子畫的這是……一隻手臂?”

  “誒?看不出來嗎?”將離也伏了過來,“這是一隻手臂沒錯,你再看看手臂上的東西,能瞧出來是什麽嗎?”

  “嗯……像是套筒,又有短劍,公子是想將短劍安於手臂?”

  將離點點頭,沒想到自己畫的圖能被人看懂,他伸出手臂來比劃著:

  “我想做的這個東西,其實叫袖劍,一個就夠了,太複雜的結構以現在的水平應該做不了,彈簧和伸縮式的基本是不指望的,但慣性式說不定可以嘗試一下……”

  “像這樣。”將離猛地向下甩去手臂,接著說:“利用慣性來伸出和回收劍刃,工坊裡都是鑄劍師傅,劍本身當然是沒有問題的,隻要鑄得小巧輕薄就行。

  “不過還要做一個帶滑軌的鞘,就像這邊畫的這個東西,是個兩邊有滑槽的長鐵片。劍刃平常就藏在這鞘中,甩臂時沿著滑軌伸出。

  “滑槽是個難點,不宜過寬,既要能穩定住劍身,又要讓劍刃能夠順利滑出,所以是稍稍寬於劍身厚度一到兩毫米的樣子,同樣也是要輕薄。

  “隻要滑軌能搞定,其他就都是小菜,固定到皮臂甲上就行,或是用皮帶捆綁也可以。

  “我最近會出一份詳細的結構圖,包括滑軌的三視圖和斷面,到時再來研究一下看是使用金錫鑄造還是用鐵鍛造……呃……我說成這樣,先生能聽明白麽?”

  李恆沒有回答,不發聲響地看著帛圖,一直沒說話,隻是向來松散的目光在這時變得無比集中,看看將離再看看圖,然後又默默掀到下一張。

  圖中是一細長竹筒模樣的東西,筒口有箭鏃。

  “呃,這個也叫袖箭,不過是箭矢的‘箭’,這就真是隨便畫畫的,很有難度,太過精密,我都不知道裡面是個什麽結構的,不打算實現了。

  “通過什麽樣的方式來發射也還沒有頭緒,這個袖箭據說有些厲害的,但以目前的水平,即使能做出來,殺傷力估計有也限,還不如直接扔劍呢,暫先不考慮,先生你看這袖劍能做麽?秦劍的‘劍’。”

  這兩張圖是將離晚上無聊的時候,根據以前玩過的遊戲回憶出來的。

  先是在幾片木方上打了些草稿,等有了比較完整的構思後,再畫到帛布上,這還隻是初稿,等跟李恆確認了細節,還要完整地畫到羊皮卷上。

  其實自己以前也琢磨過,也曾在網上看過些詳細的製作教程,有人真能做出還原度很高的袖劍,包括皮革部分和金屬飾面,好看是好看,但誰又知道真正用起來靠不靠譜呢。

  將離承認自己練劍是來不及了,練了也打不過那些職業劍客,若隻是和平地比劍,那輸了也沒什麽,但刺客是來取命的,自己不擅的劍術,卻是他人所長,哪有以己之短攻彼之長的道理?

  隻能另辟蹊徑,以自己熟悉的近身格鬥來取巧,袖劍也隻是輔助,畢竟他人有兵刃,自己若赤手空拳,那不就是任宰麽。

  其實最開始決定要做袖劍的時候,將離並沒有想到防身的成分,隻是單純地想做。這裡有個現成的武器坊,鑄造工藝登峰造極,還有打鐵的地方,總能做出個雛形來吧。

  不過眼下一切都是基於工坊的水平能夠達到的條件之上,若是天秦的兵工坊都不能製出,那這個地球上就再沒有別的地方能做出袖劍的了。

  李恆在看完兩張圖後,閉上眼靜思起來,一動不動。

  將離不敢打擾他,覺得這突然專注起來的老頭兒,好像有點厲害的樣子,此時也隻是默默地看著李恆。

  許久過後,老頭兒緩緩睜開眼睛,目光中多了幾分鎮定,慢慢吐出兩個字:“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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