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宮，蘭台書宮。

　　將離在收到東海軍報後，當即進宮請見熊誠，向他原原本本說明了在閩地甲營抓到兩個天秦俘虜以及另有兩人劫營的始末。

　　熊誠皺眉聽罷，手指噠噠噠地輕叩案面“就是這四人攛掇桀部和黃彭聯合犯境的?那兩個活著的現在何處?”

　　“剛才來的消息，押送他們的船已入會稽江口，不日便將抵達南郢。”

　　“何人送來的消息?”

　　“是越氏的快船，他們在海上發現船隻衝撞便過去查看，趕到時已經沉沒一艘，他們與押送船隻了解情況後火速返航回報，距離事故發生已經過了三日。”

　　熊誠歎了口氣“所以你是知道天秦奸細有應援的?當時沒將他們搜出麽?”

　　“曾在一處海邊洞穴搜到登陸舟，臣便推測接應天秦俘虜的應該是停泊在海面的大船，不然這種小舟決然無法過海，只是大海茫茫，方位難辨，尋船亦如尋針，俘虜既已在手，我軍的主要任務是拿下閩地，臣便沒有再去追查。”

　　熊誠凝眉細想了一會兒，他相信將離的選擇，把精力放在拿下閩地才是當時最重要的事。

　　年輕的君主點了點頭“聽你所言，眼下那應援大船應該是打探到了俘虜的消息而來劫人，最終不敵被撞沉，但願他們是全員喪盡，若是有漏網之魚逃回天秦，這便是給他們抓住了攻我南楚的口舌啊。”

　　將離微微欠身“具體情況還得等方亞將俘虜帶回之後才能得知。”

　　“哦，對了，”熊誠拍了下腦門，“子旦呢?怎麽沒見他回來?沒出什麽事吧?”

　　將離笑了笑“他被駿部的女首領看上了，戰前被留在寨子裡，臣已經派人去接，他若是想回來就應該會跟隨方亞的船一起回。”

　　熊誠意味深長地眯起眼睛“看來能與駿部合作……你怕是使了美男計的。”

　　他聳了聳肩“是他們自己的緣分，”

　　“不過聽你方才說的……”熊誠緩緩起身，揣著手朝他走來，“像是認識其中一個俘虜，新垣……新垣平?”

　　將離點點頭“是，臣在九原時曾與他相識，他為人聰敏，老成持重，現在是天秦右相公孫啟府中的主簿，是他的得意門生，此去閩地也是受公孫啟指派。”

　　“派得意門生遠赴千裡來擾我南楚後方安寧，”熊誠冷笑一聲，“真是煞費苦心，你又是如何得知他的事的?”

　　將離微微皺眉，覺得熊誠一再追問，怕是介意自己的天秦背景，心裡冒出諸多疑慮也屬意料之中。

　　將離理解，早就做好了被質疑的準備，甚至連他自己也介意曾經的身份。

　　如果秦楚起了摩擦，自己這個兩國封君一定會被推上風口浪尖的位置。

　　要麽被兩國爭搶，要麽同時不被兩國所容。

　　將離南征一年，熊誠也成長不少，不知他是否還如當初那樣依賴自己。

　　為君之前他是少年，可以以兄弟相稱、朋友相處，同時也有求於將離，定然是全心全意地信賴。

　　但為君之後，當年的大功臣便是要約束的對象。

　　將離認為此時最好的做法，就是堅定地選站南楚，向熊誠傾吐一切來博取更穩固的信任，千萬不能出現兩邊倒的嫌疑，不然這個天下，將再沒自己一家的容身之處。

　　他誠懇道“陛下，實不相瞞，就在去年南征之前，臣的府上來了兩名天秦故人，都是有恩於我的舊識，一位姑娘和一位長者，姑娘是九原監禦史的女兒，逃婚來投奔我家，現已嫁給金風為妻，決心留在南郢度過余生，而那位長者……正是左倫。”

　　“左倫?”熊誠一聽，兩眼放光，“真是左倫，他還活著?”

　　將離點點頭“左倫年歲已高，七年前在九原受了重傷，之後便不再使劍，把卻邪劍傳給臣，他也是巨子好友，近來在雲夢學城休養，陛下如果想見，臣可派人去信一封。”

　　剛才還對將離有所猶疑的熊誠忽然有點小興奮，又聽是在學城，那裡可算是自己的母校、起家的地方，自己手腕也有三點墨跡，算是半個墨者，這便多了些懷念。

　　他擺了擺手“暫且不必，他老人家既然身體不好就安心歇著吧，又是在學城，那自當由孤親自前去拜訪，也想見見巨子和昔日同窗。”

　　將離欠身道“那等陛下什麽時候決定好了，臣陪您一同前往。”

　　熊誠輕點一下頭“可以，今天就先這樣，待方亞等人回郢，孤再與你商談。”

　　將離行了個禮“臣告退。”

　　他起身退了三步，緩緩轉身往門外走去，熊誠看著他的背影欲言又止，終於開口喊住他“薑承，你到底……是雲夢君，還是九原君?”

　　將離稍一停步，想這年輕人還是沉不住氣，君王把疑慮向臣子拋出，也就少了幾分禦下的勝算。

　　但自己不會輕視他，隻覺得這是個澄明忠心的機會。

　　他轉過身來，鄭重一拜“回稟陛下，南楚給了臣封君的榮耀，給了臣的家人安定富足的生活， 南楚之於薑承有如再生，臣唯有將此生傾盡，來還報陛下的知遇之恩。”

　　表達忠心不需要華麗的辭藻，誠懇的態度最重要。

　　熊誠很滿意，彎身扶起他“你的誠意，孤都知道，孤以後的路和南楚的未來，就拜托了。”

　　“定不辱命，”將離又欠一身，“臣告退。”

　　等他走後又過了片刻，熊誠垂目坐回案前，左徒陸啟明從他身後的屏風後慢步走出，跪坐案前

　　“陛下，雲夢君曾是天秦的九原君，雖說之前曾助陛下登基有功，但秦楚一旦有事，他未必不會心生偏袒。

　　“微臣打聽到天秦北境有位九原夫人，是九原君的遺孀，乃左相衛良之女，衛太后的侄女，還為九原君誕下一個女兒，微臣怕薑承心有牽掛，會臨陣倒戈。”

　　熊誠歎了口氣，輕輕搖頭“薑承尤為看中家人，他在南楚有三位夫人，六個孩子，還有親如手足的幾個兄弟，絕不會輕易倒戈，那樣無異於把家人置於險境，孤相信他。

　　“天秦那邊應該不知道九原君其實還沒死，只要他不去主動聯系，天秦就不會有人想打他的主意，但那位九原夫人……也許是個不定的變數，再看吧，看他如何取舍，孤便另行應對。”

　　陸啟明點點頭“微臣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