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元璟跟著蘇清墨走回學堂,齊文瑞的屍體被放倒,俯趴在地。
方慕北指著屍體的後背,“王爺,死者後背的衣衫是潮濕的,這和死者的死亡時間不相符。”
“齊文瑞的死有些不尋常。”
牧元璟將秦智易的發現說了出來。
蘇清墨凝眉,走到屍體旁邊蹲下,指尖觸摸泛著潮意的布料,想起秦智易的話,她跟方慕北要了一把小小的匕首,忍著疼劃破指尖,隨後把血滴到屍體的衣服上。
鮮血沾到衣料的一瞬間,倏地消失不見了。
蘇清墨又擠了幾滴血,結果相同。
她直起身看向牧元璟,表情凝重,“齊文瑞在被殺之前已經被水鬼纏住了,水鬼依附著他,吸取他的陽氣,我猜測他身上的陽氣應該在昨夜已經被耗得差不多了,陽氣一旦消失人也會跟著進入昏迷,昏迷後的人不會再醒來,生命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結束。”
牧元璟確定了心中的猜想,“昨夜齊文瑞再次離開之後,身上的陽氣被水鬼吸收殆盡,人也陷入了昏迷,凶手就是在那個時候動手的。”
一旁的魏旭疑惑道:“齊文瑞後半夜為什麽出門?”
蘇清墨道:“不是他想出門,而是他背上的水鬼讓他出門的,緊接著齊文瑞便在學堂內被殺了。”
“意味著凶手可以控制水鬼?”
蘇清墨點了點頭。
魏旭看著她,聲音有些發緊,“昨夜在書院外接我們的時候,那個人不會已經不是齊文瑞了吧?”
雖然話說得有些亂,但是蘇清墨明白了魏旭的意思,她搖了下頭,“那個時候他的意識還是清醒的,午夜過後,陰氣最重的時候,才是他的意識被水鬼徹底吞噬的時候。”
方慕北出聲道:“既然如此,我們只要想辦法找到水鬼就有可能弄清真相。”
“水鬼必定是要靠水生存的,書院裡有沒有水井?”
蘇清墨的話音剛落,始終沒有離開的秦智易忽然插話道:“書院裡共有三口水井,一口在學生的寢廬旁,一口在廚房邊,還有一口在靠近竹林的地方。”
剛剛幾人的談話秦智易都聽到了,面上卻沒有半點異樣。
牧元璟心下多了絲疑問,隻當下不好深究,他問秦智易道:“這三口水井中可有任何一口有不同之處?”
秦智易想了想,“要說真的有不同的話,那就是竹林旁邊的那口水井並沒有被使用過。”
他仔細回想了片刻,說道:“竹林旁的水井是在半個月之前被封上的,具體因為些什麽並不清楚,況且書院裡還有另外兩口水井可以使用,所以大家並沒有多注意。”
“是誰讓封住水井的?”
秦智易肯定道:“宋院長。”
宋院長名宋威哲,是四方書院的管理人,牧元璟對他並不陌生。
四方書院經由朝廷創建已有二十載,入學的多是些諸侯豪門的後代,牧元璟還是六皇子的時候也在四方書院念書,當時宋威哲還是名教書先生,牧元璟從書院畢業之後的第二年,宋威哲被太上皇誠德帝擢升為四方書院院長。
這次牧元璟來書院幫忙捉凶,本該宋威哲接待,可是他因公事耽擱了時間,未能及時返回。
確定沒有什麽要問的之後,牧元璟讓秦智易離開了。
待人離開後,牧元璟問魏旭,“最先發現屍體的人在哪?”
“屬下讓他等在了別處。”
牧元璟和蘇清墨隨著魏旭離開,
三人出了學堂往右拐,走了半盞茶的時間,來到一間有隱衛把守的屋子。 屋裡原本坐著的人通過敞開的大門看到來人,急忙站起身,規矩地等待。
牧元璟照例進行詢問,並沒有得到新的線索,便放人離開了。
?蘇清墨的視線跟著那人離開的背影飄遠,不知在想些什麽,良久後她出聲喚道:“王爺。”
牧元璟看向她。
“我總有一種被人監視的感覺。”
從陳軒的案子,不,應該說從她嫁進王府開始,好像就有人在前面牽著她走,煉鬼搬金,被喚醒的安瀾鬼魂,包括清水鎮被逼迫分屍的喬望等等,背後總有一個身份不明的黑衣人。
甚至是這次,在書院發生的凶案,直覺告訴她和之前的黑衣人脫不開乾系。
牧元璟沒出聲,他牽起蘇清墨,往兩人住的院落裡走去。
魏旭默不作聲地跟在後面。
回到房間後,蘇清墨在牧元璟的勸說下睡了一覺,她做了一個夢。
夢裡是驅散不開的濃霧,黑沉厚重,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就在她覺得自己快要氣絕身亡的時候,從濃霧裡射出一縷陽光,先是細細地一束,然後光束越來越大,直至將她整個人籠罩住。
蘇清墨舒適地勾起嘴角,自睡夢中醒來,視線朦朧之中她看見了牧元璟帶著笑意的眼睛。
“夢到什麽了?怎麽這麽開心?”
蘇清墨笑了笑,沒有回答。
“吃點東西,等會兒我們就去看看被封住的那口井。”
蘇清墨抬眼看向窗外,這才注意到夜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她走到桌邊坐下,動作迅速地用著飯。
牧元璟倒了一杯水遞到她手邊。
吃完飯後,牧元璟和蘇清墨兩人在房中等了半個時辰,直到魏旭過來敲門才離開房間往竹林走去。
三人走了沒多久便遠遠地看到一口不小的井,井身是黑色的,自地面上高高突起,井口有一塊烏色木板蓋住。
蘇清墨止住牧元璟和魏旭的腳步,沒有貿貿然地靠近,剛站定就聽見一陣清脆的鈴鐺聲。
魏旭循聲找去,看見蘇清墨系在腰間的紫金鈴竟然無風自響。
蘇清墨神色微肅,取出三根被雞血浸泡了半個時辰的紅線,將其中一根系在左手中指上,另外兩根給了牧元璟和魏旭,並交代兩人像她一樣系好紅線。
紅線系於中指,為防水鬼上身。
三人面對著竹林,站立在冬雪中的翠竹剛正挺拔,葉子在寒風中沙沙作響。
蘇清墨往有些僵冷的手心裡哈了幾口氣,然後拿出掌心鏡,激活之後原本模糊的鏡面變得清透起來,她向前走了幾步,把鏡面衝著水井的方向。
空無一物,照映在鏡中的水井附近什麽都沒有。
蘇清墨眉心輕蹙,正在疑惑之際,忽然從耳後感覺到了濕冷的呼吸。
她瞬間僵在原地,不敢再動。
符界內含著避鬼珠的牧元璟和魏旭硬生生地忍下衝出去的欲望,謹慎地盯著出現在蘇清墨身後的水鬼。
符界外的蘇清墨始終沒有回頭,她梗著脖子聽著耳邊傳來‘赫赫’的喘息聲。
這種怪異的呼吸聲就像是從一個沒有舌頭的人的嘴裡發出來的。
手中的掌心鏡慢慢轉動,當鏡面對著身後的時候,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的蘇清墨仍是被驚了一霎。
一個面色青白,披頭散發的‘人’正將頭顱抵在她的肩上,烏紫色的嘴則對著她耳邊吹氣。
蘇清墨從兩片嘴唇的空隙裡看到了一片漆黑。
‘那人’好像察覺到了蘇清墨的意圖,主動地張大嘴,讓蘇清墨看得更清楚些。
嘴裡面空蕩蕩的,沒有舌頭!
蘇清墨手腕微動,把準備好的符紙打向身後,之前還貼在她背上的‘人’靈活地閃開,隨後出現在正前方。
這下蘇清墨看清楚了,井中的水鬼竟是個女子,她穿著書院裡學生的常服,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用陰仄的目光定定地看著蘇清墨。
水鬼的身上不停地滴著水,濕潤了腳下的泥土。
蘇清墨謹慎地和她僵持著,忽然自身後不遠處傳出聲響,她下意識地看過去,發現並無異樣的時候意識到上當了,而前方的水鬼已經消失不見。
水鬼消失之後,周圍的溫度開始驟降,寒風夾雜著細雪飄散在空氣中,符界內的牧元璟和魏旭也跟著一同不見了。
蘇清墨被獨自留下,嘴裡呼出的氣變成了白煙,她收起掌心鏡,整個人蜷縮地蹲在地上,凍僵的雙手被揣進懷裡,漸漸地,她的身體開始失去知覺,意識也變得越來越混沌。
昏倒前的一刻,她聽見了女鬼時遠時近的笑聲。
再醒來的時候,蘇清墨已經回到了房中,她的身上蓋著兩床被子,身體縮在被窩中時不時顫抖一下。
牧元璟正坐在床邊,看到人醒過來後,面上仍帶著擔憂和不讚同,“你知不知道這樣做會損傷你的身體。”
蘇清墨咬著嘴唇默不作聲,牧元璟從袖中拿出一個瑩白色的手串套在她手上。
“裴臨曾經私下對我說過,你的血對橫死之人的鬼魂頗具吸引力,及笄之後血的氣息會變得濃鬱,這才使得離你近些的鬼魂會控制不住欲望而被迫現行。”
他看著因為戴在她手上而更顯乾淨的珠串,眼中含著內疚,“我不該同意,讓你把你師傅給的手串摘下來。”
牧元璟的聲音裡甚至帶了一絲後悔,“我不該讓你參與進隱世衙的案件中。”
蘇清墨有些急切地坐起身,雙手抓住牧元璟的手腕,“井中的水鬼能夠自水中離開並且附在人的身上,這說明水鬼已經成了氣候,裴臨不在,我沒有十足的把握收服水鬼,只能兵行險著。”
她帶著些可憐地看著他,“我保證,下次一定不如此了。”
蘇清墨的指尖帶著涼意,冰得牧元璟的心也跟著顫抖。
見他沒有松口,蘇清墨執著地看著他。
牧元璟無奈地歎了口氣,“若下次再犯,我就只能把你關在王府中了。”
她怔了一瞬,轉移話題道:“結果怎麽樣了?解決了嗎?”
原來蘇清墨在竹林邊的行為都是三人提前說好的,她故意露出破綻,走進水鬼製造的幻覺中,在她昏倒後水鬼打算吸食她血液的時候,牧元璟和魏旭拿著化魂符和定身符從符界內出來,在安瀾和寧希的協助下讓水鬼魂飛魄散。
牧元璟遞上一個烏黑的珠子,“這是水鬼魂飛魄散後留下的。”
蘇清墨拿起珠子看了半晌,卻始終沒有頭緒,隻得放棄道:“等明日裴臨來了之後讓他看看罷。”
在蘇清墨說話的時候,牧元璟已經吹熄了蠟燭躺進被窩裡,他把人拖進懷裡細密地摟住,用身體給她取暖。
隨著身體漸漸暖了過來,蘇清墨陷入沉睡,睡到下半夜的時候蘇清墨被熱醒了,她將身上多余的一床被子推開,然後又迷迷糊糊地躺下。
正要睡著的時候就聽見床榻裡側的牆壁外傳出敲打的聲音。
‘叩、叩’,一聲接著一聲,十分有規律。
蘇清墨在黑暗中睜開眼睛,這時敲牆聲開始移動起來,聲音沿著牆壁移動,路過窗戶。
牧元璟已經醒了過來,打算起身,蘇清墨撲過去抱住他,牧元璟正要出聲,蘇清墨又快速地捂住他的嘴。
兩人維持身形不動,牧元璟用氣聲道:“我去看看。”
蘇清墨小幅度地搖了搖頭,用極小的聲音道:“剛剛聲音經過窗邊的時候,窗戶上沒有映出人影。”
牧元璟瞬間了解了蘇清墨話中的意思。
也就是說,製造出聲響的並不是人。
蘇清墨一瞬不瞬地盯住門的方向。
沒一會兒聲音便響了起來,仍舊是有規律的‘叩、叩’聲,蘇清墨數了數,足足有七下。
兩人等了等,確定聲音不會再響起後,複又躺下。
蘇清墨正要開口,卻被牧元璟攔了下來。
“睡罷,養足了精神明日再說。”
蘇清墨聽話地酣然入睡。
平靜的心情卻在次日晨起的時候被打亂了。
看著房門上的痕跡,蘇清墨有些回不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