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開的極大,紋瑩不停的呼吸著黑夜裡的空氣,顫抖的肩膀告訴她,恐懼依然存在。她摸摸索索的將屋裡所有的燈都點上了,還覺得屋裡不夠亮,每一處依舊黑暗的地方,似乎都藏著陰謀。她慌忙去將前面元宵時宮裡給的琉璃碧紗燈也都掛了起來,但是這屋裡,還不夠亮。她想縮進被子裡,但是又不敢,被子裡不能點燈,更黑。
王三扶著夏嬋,她已經被嚇的站不直了。遠遠的看著郡主屋裡極亮,她風也似的衝了進去,扣住了門。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時,桌上點了三盞燈,櫃子上積年元宵節買的燈都掛完了,宮裡送的兩盞琉璃美人燈都掛起來了。她慌忙走到紋瑩身邊,本來想告訴她李貴已經沒了。但是看著紋瑩顫抖的肩膀,她也不敢說話了,隻能壓下去那深深的恐懼。
兩個人坐在桌邊,都因為身邊有個人陪著,所以冷靜了不少。紋瑩艱難的開口:“明兒一早,我們去宮裡。再也不回來了。”
“好,姑娘放心,我現在就給您收拾衣裝。”夏嬋說完,就連忙風風火火的,將櫃子箱籠都打開了,一層一層的鋪好,疊起來。
門“吱呀”一聲,兩個人嚇的俱是一驚,秋雲和冬雪也連忙進來回話道:“姑娘,劉媽媽躺著,沒什麽大事了,范先生已經換了衣裝,從外牆上翻出去了。”
“秋雲,冬雪,快來,把衣裝收拾好,咱們明兒一早就去宮裡。”夏嬋忙忙的一邊說,一邊開各處的箱籠,連舊年街上買的泥人都一個一個包了起來。
“姑娘,當真打算去宮裡長住嗎?”秋雲忐忑的問。
紋瑩卻沉默了,身邊陪的人多,恐懼就會變的少些,人就會冷靜一些。去宮裡長住,當然是一個永遠安全的辦法,可也隻能帶著兩個丫頭,春雪,怎麽辦?方小娘冒著大娘子的忌恨,給她將消息送了出去,若是走了,方小娘該怎麽辦?大娘子替軍中的人收攏錢財,販賣私鹽,還縱容歹人進府行凶,若走了,父親怎麽辦?闔府上下那些無辜的人怎麽辦?還有遠在壽州的那些族人們怎麽辦?這些蘇家牽扯進去的營生,哪一個不是抄家連坐的罪名?
“夏嬋,放回去吧,我們不去了。”
“姑娘,你不要命了,貴大爺,那可是死在我面前的。血流了一屋子。”夏嬋像是一頭受驚的鹿一樣,壓低了聲音,吼道。
秋雲拉過拽住紋瑩胳膊的夏嬋:“我知道你害怕,可是……”她話還沒說完,夏嬋劈手將她一推道:“姑娘出了事你擔著嗎,你的命能賠嗎?”春雪連忙扶住了秋雲道:“你嚇瘋魔了嗎?是我還有秋雲姐姐跟范先生將張柳兒抬到花園那的,誰沒碰過死人。姑娘說什麽就是什麽,你是要替主子拿主意了嗎?”
“別吵了。”紋瑩重重的道:“劉媽媽剛剛隻是被打暈了,說明這些歹人並不想驚動開封府和大理寺,我隻要在府中就不會有大事。”
“姑娘,那,那死的兩個人怎麽辦?張全兒還在咱們的樓裡關著呢!”
“把他放走,告訴他家裡來了殺手,我這裡保不了他的命,他要是識相,就趕快去逃命。”秋雲連忙出去。紋瑩恢復了往日的冷靜,對夏嬋道:“大娘子也不會把這件事聲張出來的,她會想辦法讓這件事無聲無息的。否則她背地裡的勾當,都會被揭出來。我在莊頭名冊上勾了幾個人的名字,後日就叫他們上來,我要擇撿兩個人留用。”
冬雪出去打了熱水,夏嬋還有些不甘心的道:“姑娘,
那,那些賊人後日也要殺你呢?”紋瑩歎了一口氣道:“我知道你怕我出事,可是我們進宮了,冬雪怎麽辦?方小娘怎麽辦?父親怎麽辦?”夏嬋連連叫道:“姑娘,這哪是你能一手管的呀。” “管不了,也得管。我不能看著這些人都死在我面前。”
夏嬋歎了一口氣道:“姑娘,你都這麽說了,那我再把東西放回去唄。看我這次疊這麽好的衣裳,我自伺候您就沒疊的這麽好過。”
過了半個時辰,秋雲回來了,她關上門道:“張全兒放走了,我還派王三跟了他幾步,這個狗東西也是有幾下的,圍牆幾步就攀上去了。”
紋瑩已經斜靠在了床頭,冬雪趴在桌子昏昏欲睡,頭一點一點的,夏嬋在吹燈,一個一個把燈都收了起來。紋瑩淡笑道:“把那兩個琉璃美人燈留下。”夏嬋寶貝似的擦了擦道:“是,這燈一看就是好玩意兒,亮。”秋雲笑道:“姑娘,你晚上還沒吃幾口,我取些果子給你吧。”紋瑩笑著搖了搖頭,秋雲擔憂的道:“那我給姑娘燉個雪蛤吧,勞心傷神了一天,補補睡的好些。”紋瑩擺了擺手道:“我躺著了,不吃了,明天你們都要裝作什麽事都沒有,還像往常一般。”秋雲和夏嬋道了一聲是,春雪嚇的慌忙站起來,一臉茫然的道:“我沒有。”紋瑩慢慢的躺下,外面打更的更夫,聲音隔著圍牆傳進來:“寒潮來臨,關窗關門,三更了呦!”
秦氏披衣坐在床上,頭髮披散著,假髻也摘了,顯現出一些老態。品竹進來,她抬眼看了看道:“三更了?”品竹將水煙遞給她道:“三更了,那院裡燈都熄了。”
“張柳兒人呢?”
“沒,沒氣兒了,扔在花園子那的小竹林裡。明早就有人看見了。”
秦氏冷哼一聲:“沒享過她這閨女的福,這時候還要給她收拾爛攤子,才是個半大的黃毛丫頭,逞的什麽威風。”
品竹垂首站在一邊道:“按您的吩咐,把兩箱金子都塞在張柳兒他們家了,張全兒家裡也打點過了,到時候都一口咬定是張全兒為財殺了張柳兒。也不用報官了。”
“自己家裡就是官,還有什麽報的,傳出去丟人。一折折了兩個得力的,改天你去那位那兒,給我再弄幾個得力的人手,外面來的我不放心,最近輔國公府的人手到處打聽雲台莊的事,摸到咱們這兒,那位肯定先把自己摘乾淨了。”
“姑娘,那位為什麽今晚不連枕霞樓的一起動手?不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嗎?”
秦氏白了她一眼道:“跟了我這麽久,你也是個蠢貨,她好賴是個郡主,還有太后撐腰,她身邊那個老婆子還是官家的奶母,一口氣死在了咱們府上,任誰都要疑心是我。”
品竹連忙道:“是奴婢關心則亂,想著她總壓您一頭。”
秦氏高深莫測的道:“她還不能死,她要等到我封了誥命,紋若封了公主,給我們下跪磕頭呢!”秦氏把水煙袋遞給品竹,眨了眨眼道:“從壽州把姑老太太接來吧,她一個人呆在壽州也怪可憐的。弄來給那個小賤人找點事情做,她也不會把手伸的這麽長了。”
品竹面露難色道:“姑娘,宮裡那個老虔婆才打了孫嬤嬤,我們這麽明目張膽的,我怕她們又來尋事。”
秦氏將水煙一把甩到了地上,啐了一口道:“別說那個老虔婆我不怕,就是太后我也不怕了,官家活不了多久了,有本事她就與我鬥,看看這過上幾天,她還有沒有空管我們家的爛事。往後,我要一樣一樣還回去。”
秦氏臉變得有些猙獰,品竹連忙回道:“姑娘,輔國公府早上下的帖子,說明日府上要開一個鹿宴。”
“誰拿了對牌鑰匙誰去唄,我病了,要在家裡養病。”秦氏不鹹不淡的回了一句便躺下了。
魏姨媽喜滋滋的打開請帖對魏宗漢道:“好孩子,你姨媽家裡那個丫頭你見過沒有?娘跟你說,我與你姨母都給你定下了。”
魏宗漢忙站起來道:“母親這說的什麽話,紋若妹妹才十一歲。”
“哎呀,我的傻兒子,誰說定的是她了?郡主, 你知道嗎,定的郡主。”
“母親,您就別胡說了,郡主哪是我能高攀的上的,就是哥哥去求親,姨夫大人也一定不會答應的。”
“嘖!這自然是要靠母親給你籌劃了,你哥哥有爵位,吃穿不愁的,娘就擔心你一個。”
魏宗漢蹙眉忙道:“母親,我會好好求取功名的,您就不要忙活這樣的事情了。”
“傻兒子,那郡主日後肯定有幾車的陪嫁,你還能被太后賞識,有這樣的便捷的路子你不走,非要苦哈哈去讀書,我怎麽有你這麽沒出息的兒子。”
“母親。”門外的魏宗漣爆喝一聲,衝了進來,拉住了魏姨媽的衣袖道:“我就覺得娘不疼我,沒想到是真的。”
魏宗漢不屑的看了一眼他的哥哥,冷冷的道:“母親,哥哥願意,你就替他籌劃吧,我用不著。”說完,大步流星的便走了出去。
“宗漢,宗漢。”魏姨媽叫了幾聲,魏宗漢頭也不回,魏姨媽惱怒的拍打了魏宗漣好幾下罵道:“你個孽障,這麽好的事情都讓你攪合了,你有爵位,你要什麽郡主,進學進的半個功名撈不著,天天到處揮霍,老子娘的家業嫁妝都快讓你敗乾淨了,你也有臉娶親。”
魏宗漣被打了好幾下,還是死皮賴臉的撲在魏姨媽身上道:“娘,我屋裡那幾個加在一起也沒郡主好看,我不要爵位了,給宗漢。我就要郡主。”
魏姨媽被拖住,動彈不得罵道:“放你娘的狗屁,襲爵也是混安排的?你想也別想,你弟弟是咱們家最有出息的,你要娶郡主,除非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