紋瑩也著實被秋雲嚇到了,秋雲跟在她身邊,一直穩重,今天露出這樣的臉色,恐怕真的是張家兄弟供出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李貴沉下臉道:“這位女使,張家兄弟供出了什麽?”秋雲捂著嘴,手還在發抖,卻不肯說話。
“李先生不礙事,照實了說。”
“姑娘……大娘子她,她,她竟然販私鹽。”
李貴也是嚇的面色一抖,強壓住了,忽然一想突然又恍然大悟的道:“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紋瑩的心仿佛讓人從冰窟裡撈了出來,溫了又溫問道:“李先生是看出了什麽?”
李貴磕了一個頭道:“姑娘,先前我隻是知道大娘子常常在人口多的州府置辦田地鋪子,我原以為她是等著田地鋪子起價,現在張家兄弟將這樣的事情供出來,那田地鋪子也就有眉目了。咱們大宋,販鹽定是要有鹽引,若是沒有,就是和官家搶生意,是連坐殺頭的大罪,若是販私鹽,必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否則便無人敢去買。若是各地沒有田產鋪面榜身,私鹽當真是一兩也出不去。這麽看來,大娘子的私鹽產業,是一點也不小。”
眾人都驚魂未定,紋瑩也是強壓住了內心的驚懼,閉眼在腦海中仔細思考秦氏販私鹽的原因,可是說起錢,秦氏當真是一點也不缺,她每年淨利就有八千兩,偶爾還有宮裡年節的賞賜,各位官眷送來的珍玩,若是給紋若攢嫁妝,真的是淨夠了,亭錦又是嫡長子,府上大小的產業將來都是他的,她又何必這麽謀劃?
秋雲嚇的掉下淚來,跪在紋瑩腳邊哭道:“姑娘,咱們去回了老爺吧,這樣大的事情,紙裡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范明突然喝了一聲道:“郡主娘娘,萬萬不可。”
秋雲倒被嚇住了,茫然的看著他,紋瑩皺眉道:“不能告訴父親,咱們現在並沒有鐵打的證據在手裡,雖然有張家兄弟的口供,可我們到底沒見到外府的私鹽,若她一口抵賴,我們也把她沒有法子,而且,販私鹽這樣的大事要是在府上傳了出去,我們這些人的腦袋,恐怕全都保不住。”
范明敬佩的看著紋瑩道:“娘娘說的在理,而且,另個張家兄弟的供詞還沒拿到手裡,裡面有多少關系我們也不清楚。”
秋雲擦了擦淚,忙哭笑道:“是我昏了頭,嚇壞了,等夏嬋來了再說。”
幾個人坐立不安的等著,夏嬋卻遲遲不來,秋雲有些慌道:“姑娘,我進去看看吧,萬一有什麽事。”紋瑩按住了秋雲,蹙眉道:“王三在,她不會有事,你先定定神,然後去外面看看有沒有大娘子閣中的什麽人在外面看。”
范明是個十分聰明的人,識趣的磕頭道:“我跟秋雲姑娘一塊兒去吧,這樣大娘子才不會疑心這裡面有了什麽事。”
范明和秋雲一塊兒退了出去,紋瑩將李貴扶了起來道:“貴大爺,您多半是覺得我是要出嫁了,來搜羅嫁妝,所以才要想法設法的將理家的權握在自己手上。”李貴沒有說話,紋瑩無奈的笑了笑道:“我是將要議親的人了,這麽說也無可厚非,隻是,我當真不是為了我的嫁妝。貴大爺可聽說了昨日我的女使們挨打的事情。”
李貴點了點頭,心裡卻有些疑惑,昨日這個大娘子怎麽說打起人就打起人了?他心裡隱隱的覺得這與大娘子販私鹽的事情是有些聯系的,所以頓了頓道:“大娘子昨天那頓打,來的蹊蹺。”
紋瑩抿了抿嘴道:“不蹊蹺,那日晨起,
宮裡來的曲嬤嬤奉了太后的旨意特來與我出氣,打了三妹妹和大娘子身邊的孫嬤嬤。” 李貴捏了捏山羊胡子,覺得這才是裡面最大的蹊蹺,曲嬤嬤早上才來警告過她,下午她便要發賣了郡主的貼身女使出氣,他在府上這麽些年,大娘子當真不是這個脾氣。
“撲通”夏嬋像陣風一樣的衝了進來,壓低了聲音嚷道:“天爺呀,這,這事真的是了不得了。姑娘,您自個兒去問個清楚吧!”
李貴快步跟在郡主的身後,心裡有些沒底,他與張家兄弟共事多年,他們本來也是大娘子的心腹,替大娘子辦事也不是什麽怪事。後來幾處帳房並在一處,大娘子和張家兄弟行事越來越乖戾,他為了自保,不得不依附著大娘子,慢慢的倒接觸到了一些大娘子私下裡的動作,蘇家的家業已有十之八九落到了她的手裡,就連當年館城公主陪嫁來的田莊和鋪面有一半的淨利在張家兄弟的運作下握在了她的手裡,這金山一般的財產,各地的房產鋪面田莊的價格不等,但都比不上汴京,這些產業每年都有淨利若再算上私鹽這樣隻賺不賠的買賣,大娘子名下的錢財,當真是多的嚇人。可這些錢財的流向與經手,都是張家兄弟二人,張柳兒更機靈,他知道的一定要比張全兒多的多,或者,依照大娘子的脾氣,張家兩個兄弟也知之甚少對方管的事情。這個大娘子,圖謀的事情,恐怕,恐怕是根本都不敢想的大事情。
李貴慌亂的向四周看了一眼,極怕被人看穿心中所想,好在郡主腳步有些慌亂的在往外趕,四周的人也被清的乾淨,他略微的定了定神。他看的出來郡主的緊張,再厲害到底也是個半大的孩子,秦氏絕不是一個身在內宅之中,目光短淺的婦人。拿著太后的權力去與一個眼界常常停留在黑市的人去鬥法,絕不是靠查查帳冊就能連根拔起的。
自夏嬋姑娘出去了,張柳兒就被勒住了嘴,一聲都喊不出來,劉媽媽是用一大卷麻布捆的他,他連手腳也動不了,咽唾沫都下不去,張全兒那個孬貨,忍不住拷打竟說自己都是主謀,還將販私鹽的事情都說的乾乾淨淨的,既然都這樣了,大家誰也別想好過,不如說個乾乾淨淨,大家一起死!讓那個黃毛丫頭與大娘子好好鬥上一場,死的無聲無息。
品竹等在了枕霞樓前頭的假山裡面,枕霞樓外院的丫頭星兒,提著一個水桶,走走停停的過來了。她向前走了幾步,星兒轉過假山過來壓低了聲音道:“姐姐,我今日仔細看過了,剛剛秋雲姐姐帶了一個年輕的書生樣兒的人出來的,兩個人說說笑笑的,看起來不像是有爭執的樣子。”
品竹親自接過了星兒手裡的木桶笑咪咪的道:“你還這麽小,那院就讓你提這麽重的桶,我看了實在心疼,過些日子,等大娘子重新掌家了,我就跟大娘子說說,給你撥到二公子的屋裡,管管磨墨的小事。說不上,二公子還能抬舉你,日後做個小娘。”
星兒羞赧的低下了頭囁嚅道:“什麽小娘不小娘,我連及笄的年紀都還不到,姐姐竟然替我計議起這事了。”
品竹摸了摸她的臉道:“花似的,怎麽就從長計議不得,二公子才十五歲就中了舉人,以後的出息那是能封侯的,也該想著往上蹦噠了,你沒看這府裡的丫頭們都上趕子的往二公子屋裡去?而且,你瞧瞧二公子長的,那真的是一表人才。”
星兒羞澀的笑道:“我還沒在近處看過二公子呢。”
品竹捏著她的手笑道:“以後有的是時間,咱們先說那院的事情,那幾個帳房先生下午都在院裡出現了幾次?”
星兒難為的道:“姐姐,你也知道,我就是外院打雜活的丫頭,那幾個大丫頭防的厲害,我連主子的屋也沒上過,而且我們那內院的口風又嚴,我就是多多打聽幾句都會被劉媽媽斥責,今天我就看見一個胡子挺長挺精乾的老頭跟著郡主走了幾步,後面的我就不知道了。”
品竹從腰際掏出一小塊兒銀子道:麻煩你費心一場,咱們大娘子文弱,也不敢跟她爭執,她就這麽堪堪的把掌家差事給扒了,任誰也咽不下這口氣,你這恩情,我替大娘子謝你一輩子。往後隻要有我一口吃的,我定然是要分你。”
星兒嚇的連忙下跪, 推回品竹的手低聲哭道:“姐姐是大好的人,這錢我不能要,我就盼著有朝一日能離了打雜倒夜香的差事,請姐姐疼疼我,早晚讓我離了這苦命的地方。”
品竹笑著扶起她忙道:“好丫頭,這是自然的,我能說上話的時候,少不得你的好。”
星兒自然是千恩萬謝,品竹心中放定了一顆心,連忙快步趕回去回話。秦氏正在屋裡做茶,正運到擊拂,手中的茶筅正運到時候,茶的雲腳齊齊的冒了上來,一點沒散,隻是還不夠清透。品竹不敢開口,秦氏卻道:“打探到什麽了?”
品竹喜道:“姑娘放心,那星兒在外院都瞧見范明和李貴兩個安安靜靜的與那位說話,應該沒有什麽大事。”
“可有看到張家兄弟?”
品竹仔細回憶了一番道:“她沒說,不過沒說應該就是沒見著,她雖然在外院,那院裡來了生人,她應該都是記得的。”
“啪”一聲,好大的響動,品竹被嚇的登時捂住了耳朵,待反應來時,大娘子手裡那碗快點好了的茶,全都潑在了地上,茶盞也七零八碎的了,她嚇得連忙跪下道:“奴婢辦事不力,奴婢這就再去打聽。”
秦氏冷笑道“這個臭丫頭,我倒小看了她,這些年扮豬吃虎的讓我沒了顧忌,原來在這裡等著我。”
品竹瞪大了眼睛,驚恐的道:“難……難,難不成那位扣住了張家的?大娘子……這…這定是要請那位出面了,萬一他們說了,我…我們怎麽辦?”
秦氏咆哮道:“慌什麽,那個臭丫頭想與我鬥法,也是該收拾她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