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吵了,姑娘這都病了好幾天了。你們看仔細著點。我得回去看帳,對牌鑰匙好不容易到了我們手裡,可不能再給那邊送去了。”
劉媽媽千叮嚀萬囑咐的才邁了腳出去,秋雲探了探紋瑩的額頭,也還是燙著。新送來的小丫頭簪紅手腳也很麻利,早上新送了藥材,她已經熬好端過來了。
“簪紅,郡主吃不下東西,你去把劉媽媽帶了的血燕煮上一兩,一會兒我喂一喂,看看能不能灌下去一點。”
“哎,秋雲姐姐,昨天大娘子送來幾片參,聽說是去風寒的好藥,要不也給郡主娘娘試試?”
“等王太醫來了,問過了再給煮,先好歹給姑娘吃些補氣的,養養氣血。”
簪紅將郡主敷著的帕子過了過冷水,擰幹了遞給秋雲笑嘻嘻的道:“姐姐,咱們郡主許親了沒有,昨天我聽見劉媽媽收了個請柬,說是永昌伯的大娘子辦了一場冬遊會,說是她們的園子有好大一片紅梅已經結苞了,想著十天以後就能開了,永昌伯的大娘子可是京城裡最出名的媒人了,她能這麽興衝衝的來找我們郡主,肯定是有人向她求過了。“
秋雲不鹹不淡的道:“這麽冷的天氣,你不想著伺候人,倒天天想著出去瘋跑。”
夏嬋剛從外面打了一壺熱水進來,剛好聽見了這一出,登時劈面便給了簪紅一個嘴巴子,罵道:“伺候不伺候的好,另說,姑娘還躺著,你就上趕著去揀高枝,正經讓你去打水,你推說熬藥,原來是打量著我一定給你一頓馱水棍,才找著秋雲這個軟性子的。”
簪紅捂著臉嗚嗚的哭了起來,隻說沒有。秋雲上去拉著夏嬋道:“你也不看看什麽地方,姑娘的屋子你也教訓起人來了,真是一個炮仗性子,見火就著。”夏嬋被氣的厲害,白了秋雲一眼道:“讓我把黑臉唱盡了,你這好人上場了,你偏做好人,我就不願意,明兒就回了劉媽媽攆了她乾淨。”簪紅哭的越發起勁了,嗚嗚咽咽的,夏嬋一摔簾子出去了。
秋雲忙拉著簪紅的手道:“你莫哭,我是大女使,劉媽媽也要問我,你快出去吧,把血燕煮了一會兒端上來。”
冬雪在外面的窗外給幾株月季澆水,瞧著簪紅出去了,打起簾子撇嘴道:“莫說夏嬋不待見這個簪紅,連我也不待見,姑娘病的這些日子,說是送她來幫忙,我看就是個小細作,是個門就進去看,是個人就拉住了打聽,外廳上有體面的管家來了,她上趕著去瞧,就怕人不知道她是郡主的女使,再這麽下去,定要做沒臉的事情給姑娘丟人。”
“行了,你也少說幾句,這是大娘子當著老爺的面送來的人,劉媽媽說了,等郡主醒了再處置,你們且先忍一忍吧!”
春雪嘟囔道:“老爺是做大事的人,怎麽在內宅的事情這樣糊塗,大娘子說送人來幫忙他也信。”:
秋雲推了她一把罵道:“府裡的事情,輪得到你我張口,趕緊去在門口迎著王太醫。”
春雪嘟著嘴,不大情願的出去了,秋雲咽了一口氣,坐在床邊。紋瑩從國公府回來就病倒了,幾日什麽也喂不進去,瘦了一大圈,臉色黃黃的,睡著眉頭也是緊鎖著。她九歲那年,第一次見姑娘的時候,是在宮牆下,她因為被肅王妃被餓了好幾天,頭暈眼花的,一個不妨,正踩著了賢妃的鞋。挨了賢妃丫頭的幾個巴掌不說,肅王妃還罰她在雨裡跪鎖鏈。她跪在那的時候,兩個眼睛哭的桃兒一般,看見了郡主的轎輦。
她是那麽的好看,
穿著那樣的衣裳,還貼心讓身邊的嬤嬤給抬著輦轎小太監打著傘,看看自己,她只能把自己的頭低的更低。她目送著她的輦轎離開,心裡是難以抑製的羨慕。直到一位老嬤嬤來告訴她不用跪著了,還給她換了新的衣裳,送她到了蘇府,她才明白,就是這個在輦轎上的小女孩救了她。想到這裡,她不自覺的滴下淚來。曾經她也想過成為郡主的千般好處,萬般好處,可真的跟的久了她才明白,做這麽一個郡主的種種苦處來。 “秋雲姐姐,王太醫來了。”
秋雲連忙擦了眼淚,坐起來給王太醫打了簾子,大娘子身邊的孫嬤嬤已然是大好了,跟著道:“煩太醫給小姐再請一請脈,許久了高熱也沒有退,太后娘娘請您來,想必您是值得信賴的,看看還有沒有其他的病症。”
王太醫連連說不敢當,冬雪白了孫嬤嬤一眼,看見秋雲給她使了一個眼色,連忙喜滋滋的去找夏嬋去了,孫嬤嬤這個老虔婆,必得夏嬋來炸她一炸才能老實。
王太醫被秋雲引著越過隔間,到了床前,秋香色的床幔放了下來,紋瑩一節手臂露在外面,孫嬤嬤還要往上面湊,夏嬋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拿了好大的一個雞毛撣子,上躥下跳的好一陣叨叨:“哎呀,郡主雖然病著,這屋裡不還得什麽樣就得是什麽樣,冬雪,你說那些黃鼠狼給雞拜年的,咱們該怎麽辦?”冬雪憋著笑道:“那不得,大掃把的打出去?”夏嬋到處撣灰,都快把雞毛撣子揚到了孫嬤嬤的臉上,孫嬤嬤火大道:“你是瘋了不成?”夏嬋索性將雞毛撣子往地上一摔罵道:”我是見著你們院裡就瘋了,我不跟你這老貨廢話,趕緊往出去滾。“孫嬤嬤對著後面跟著她的兩個婆子怒吼道:”你們瞎了不成,不來打她的嘴?“
那幾個婆子自然是忌憚著劉媽媽最近在管家理事,不想輕易出頭在枕霞樓惹事。孫嬤嬤正要吵嚷起來,外面上來了三個丫鬟並一個王二,幾下便將她推將了出去。孫嬤嬤要在外頭罵人,這些人卻幾步將她推到了院外,“砰“一聲,將院門關的緊緊的。
王太醫診完了脈,取回了手帕子,秋雲將紋瑩的手臂放回去掖好,擔憂的問道:“太醫,這是怎麽了,吃了藥也不見好,也是一陣一陣的燒。”
“郡主外感風寒,內裡虛浮,憂傷過度,積勞成疾,還需靜靜調養才是,入了冬,季節穩了,就能大好了。”
秋雲連忙取出了兩個“筆錠如意”樣的銀錁子塞到王太醫手裡道:“太醫忙的緊,勞煩你跑一趟,郡主現在也吃不下東西,不知道要不要開點補藥什麽的?“
王太醫撚了撚山羊胡子,連連道:“是藥三分毒,也不可多吃了,最好是用溫補的藥膳一天喂一點,能吃下去就好些。”
秋雲取出手帕包的幾根參道:“太醫,您看看,這是高麗參,聽說是祛風寒的好藥,敢不敢和別的燉了喂給郡主?“
“萬萬不敢,郡主體虛,用些滋陰補氣的燕窩就極好,參的效用太過猛烈,病體尤為不適。這幾日飲食上要尤為注意的。”
秋雲連連點頭,又在心裡罵了一遍秦氏,疑了一回簪紅,這才將王太醫送了出去。
孫嬤嬤從枕霞樓被攆了出來,心裡窩了一肚子的火,不知道往哪裡撒,剛剛跟著她的兩個婆子也借口臨時有事,急急忙忙跑了。孫嬤嬤自來也沒受過這樣的委屈,可現在大娘子失了理家的大權,又不能隨便攆人,自然是有氣也使不出來。上次秦氏趁著十五號紋瑩從宮裡回來上香的時辰,要把夏嬋和秋雲發賣了主意就是她出的,曲嬤嬤打她打的厲害,她這口氣是算在紋瑩身上的,所以醒了頭一件事就是出了這口惡氣,不想偷雞不成蝕把米,大娘子失了理家的權,這幾天也不待見她,倒是品竹那個臭丫頭,在大娘子面前得了臉。
長滿衰草的湖邊,似乎有人的哭聲,孫嬤嬤向前走了幾步,是一個梳著雙丫髻的,穿著桃紅色衣衫的小丫頭。孫嬤嬤走近了一看,簪紅哭的眼睛腫的像銅鈴一樣,左臉還高高的腫著,看見孫嬤嬤來,慌慌張張的擦眼淚,嚇得口齒不清的道:“嬤嬤。我並沒有哭,我只是,只是沙子迷了眼睛。”
孫嬤嬤突然明白了大娘子的用意。簪紅這個丫頭,是大娘子親自選的。那天她跟著大娘子一起,看到簪紅的時候便十分不喜,下人不像下人,穿的妖妖俏俏,塗脂抹粉的,平常的丫頭都低著頭不敢回話,偏她還在大娘子面前賣弄,竟背了一首詩出來,大娘子不僅不說,還讚她背的好。沒過一陣子,便把她從自己院子裡送給了郡主,她還有點奇怪的問,大娘子笑得高深莫測:“種什麽因,得什麽果。”現在她終於明白了。
這個年齡的女孩子,牙尖嘴利,心氣兒最高,也最是知道好壞。貿貿然去請她替大娘子辦事,風險如此之大,她必然也不會同意。但把她送到郡主手裡,自然不受待見,這個時候再給她雪中送炭,她必然會唯大娘子馬首是瞻,這便是最厲害的收攏人心了,大娘子這招實在是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