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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狼水》22、必死之象
  季忠誠一聽,忙走過來,道:“烏雲叫我做什麽?”

  “找塊厚一些的床單過來,鋪在旁邊,我們一齊將他翻過身去!”

  “這就來!”

  季忠誠打開櫃子,直接取了一床褥子鋪在炕上,又脫鞋上了炕,蹲在那人腿邊,道:“好了!”

  烏雲其其格也脫鞋上了炕,一手托住那人的頭,一手慢慢伸到那人腰下,對季忠誠道:“我喊‘起’,咱們一起用力。”

  季忠誠也學著烏雲其其格的樣子,一手拖住那人小腿,一手伸到伸到那人屁股下面,道:“可以了!”

  於是二人合力,一齊將那人翻了過去。

  那人背上的血已經將衣物浸透,層層衣物凝成厚厚的一塊兒。

  烏雲其其格自兩側剪開,輕輕一掀,那人後背上碗大的傷口便暴露在了眾人眼前。

  這背上的傷口在右側背心處,似蛇洞一般,黑魆魆的。周圍的皮肉散發著烤灼的臭氣,正中央汩汩的冒著鮮血。

  與這傷口相比,身前的傷簡直不足為道。

  玉忱被這血腥氣一熏,竟“哇”的一聲吐了出來。屋內的血腥氣立刻混上膻臊之氣,使得其他人也都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忠誠娘再受不了,拉了玉忱的手躲了出去。

  烏雲其其格卻面不改色,對屈不才與季忠誠二人說道:“等下幫我按住了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松手!”

  二人強忍著不適,點了點頭。

  烏雲其其格又叫季忠誠打來沸水,將傷口略略做了處理,擦掉覆在那人背上的泥土血水。之後將碗中的酒點燃,將方才切人參的小刀在火上烤了一烤。

  接著抬頭問季、屈二人:“好了麽?”

  二人再次默默點頭。

  烏雲其其格疊了一塊布頭塞到那人口中,道:“那便開始吧!”

  屈不為有些害怕,忍不住又問道:“如,如何開始?”

  烏雲其其格指著傷口,道:“如此大的創傷,顯是遠距離的鉛彈打在身上破裂所致。我看這彈丸碎片太多,須得翻開傷口,一片一片找到再取出來。若是嵌入太深的,還得切開才行。”

  季忠誠聽得毛發直豎,顫聲問道:“可有麻藥?”

  “若是尋常創傷,瓊酥散倒是可以服些。可如這般的傷口,服了亦是無甚功用,不如省著了。”

  “就沒有其他可用的嗎?”

  “倒是有些煙膏,可我拿捏不好分寸,就怕一旦用上,後患無窮。”

  季忠誠想到屈不才的遭遇,趕忙製止道:“我看這後患還是免了吧……”

  烏雲其其格聽完卻輕輕笑了:“後患什麽的,此刻想來卻是有些遠了,能不能救活,還得看他個人的造化呐!若是死了,真是可憐了我,還未出師,這行醫生涯便要夭折啦!”

  烏雲其其格這話說的自私冷漠,屈不為心中隻道這姑娘是愈發的沒有人情味,原本對她就無甚好感,此刻更是有些厭惡。只聽他陰陽怪氣道:“哼哼,姑娘大夫如此心腸,以後還是莫要行醫的好!”

  可他哪知烏雲其其格說這樣的話,是有意掩飾自己內心的畏懼。

  醫書有雲:如傷血過多,脈見虛、細、沉、小、和緩者生,若脈見浮、洪、數、大、實、虛促者死。

  烏雲其其格進門號脈,已知這人脈象虛促,此刻又見他身上筋斷血飛,好肉暴傷……

  兩者結合,已是必死之象。

  作為她親手醫治的第一個病人,

她比誰都盼著將人救活。可是這人傷勢如此嚴重,自己僅有的兩成把握,還是出於對自己父親醫術的尊重,和心中一絲僥幸硬著頭皮拿捏出來的。  季學禮心思細膩,又同布赫家是世交,見這烏雲說話雖刻薄,卻看出她眼界膽識不在其父之下,便道:“烏雲,盡人事,聽天命!如若他出了什麽意外,一切的後果,皆有我擔著!”

  “有大伯這話,那我就放心啦!大伯,幫忙留意著些,若是布頭滲上太多的血,還得勞煩您幫著換換!”

  “好!”

  “還有呐,您時不時還得幫我打些沸水!”

  “好說!”

  “哦,對啦!”烏雲其其格又叫道:“還得找個人幫我掌燈!”

  季老太爺原本一言不發,冷眼旁觀。見這頭人手不夠,再坐不住,開口道:“掌燈這事不難,我老頭兒來做便是!”說罷走過來舉起油燈,照亮那人傷口。

  “謝過季老太爺!那咱們這就開始吧!”

  烏雲其其格說罷,又從木箱中取出一支細小鐵鉤、一支銅質尖鉗,與薄刃一起在火上反覆烤了烤,這才動起手來。

  烏雲其其格借著油燈的光仔細瞧了瞧,先從傷口最外開始, 用鐵鉤挑起一片碎肉,翻出彈片,用尖鉗夾了出來。

  那人雙腿抽搐,顯然是感到了疼痛。

  季忠誠見了,趕忙壓住。

  烏雲其其格手上不停,繼續翻找,很快便將靠近外側傷口上的六七枚碎片取了出來。

  許是受傷太重,以致力竭,那人雖偶有抽搐,又伴有幾聲低哼,但始終未有太大反抗。

  可是壓著那人上半身的屈不為卻看得清清楚楚,那人頭上冷汗早已將臉上的血水衝刷出道道印記,裸露處的皮膚慘白瘮人。

  屈不為心中暗歎:如此非人之痛,竟能咬牙硬挺著!真是個硬骨頭!

  又想,難怪這烏雲其其格沒有替他擦拭面龐,想是她也不願看見這人那可怕的臉色。

  “大伯,換一盆沸水!”烏雲其其格指著滿盆的汙血,對季學禮道。

  油燈下,烏雲其其格的額頭上亦是閃爍著細密的汗珠。

  可她卻渾然不顧,又低頭,將那細嵌鐵鉤等擦拭乾淨,在火上反覆烤了烤,接著忙活起來。

  她再次用鐵鉤挑開那人背上的爛肉,繼續向傷口深處翻去,見到一些毫無生氣的黑肉,乾脆利落的切掉了去。

  又叮叮當當的挑出幾枚彈片,傷口最裡處的彈片終於暴露出來。只見那彈片緊緊嵌在肉中,釘在肩背骨上,在油燈下透著獰惡的光彩。

  那人背上劇痛,卻咬牙挺著不動,可喉頭卻發出陣陣嗚咽,似是難以自控。

  不一會兒,口中的白布頭就滲出了斑斑血跡。

  周圍人聽了見了,不免寒毛直豎,瑟瑟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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