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恰春分的時候,沿海最繁華的魔都下了一場春雨,不管是那一座座乾裂的高樓大廈,還是煩躁不堪的人心都需要這場春雨的滋潤。
一大早醒來,昨晚的大雨已經變成了毛毛細雨,如煙如霧,無聲地飄灑在瓦礫裡、枯枝的新芽上沾了一層露水,風一吹便嘩啦落下來,房頂上未流淌乾淨的雨絲如萬條銀絲從頭上飄下來,屋簷下織成一排美麗的珠簾。
昨晚的春雨很是興盛,挨家挨戶的大人小孩開門看熱鬧,小孩看著樹上昨日還沒有的新芽高興的歡喜雀躍,找著幾個玩伴在自家門前暢快嬉戲,大人們一邊笑著罵一句,也不去管,熱鬧極了!橋頭大樹下開的極早的混沌攤,現在也是熱鬧,店家臉上殷勤陪著笑臉,暗暗歡喜今天是個能掙錢的好日子,又恨大樹上的雨滴耽誤事,一腳踹下去把露水全震下來,就算不小心濺到人臉上,也無人惱怒,還有邊上小孩銀鈴般的笑聲,恨不得笑出幾朵花來的。
江青城走在路上,對他來說,這場春雨是他做下某個決定的信號,當這個決定做下之後,心情自然是輕松且愉快的。
到了地方,高樓大廈中,江青城對著兩瓣屁股蛋都擠不進一張椅子的大腹便便中年人略略行了一禮,帶著笑意誠懇說道:“這段時間多謝老板你的照顧,還望海涵,財務那邊馬上就能結清。”
那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臉上並沒有過多的表情,指了指財務室的方向,搖搖頭表示自己並沒有什麽意見,在今天清晨,江青城急匆匆衝進公司遞了辭呈後,他就大致理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在他漫長的職業生涯中,這並不是件難懂的事,素來習慣的驕傲冷漠,也讓他沒有任何表情。
或許是因為江青城辭職時候還能有的極好涵養讓他很不適應,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在擁擠的椅子上扭了扭身子,沉默片刻,忽然開口說道:“這個社會工作不好找,這兒更是難上加難,看樣子你已經下定了決心,既然都這樣了,能說說為什麽嗎?……總不能又是‘世界那麽大,我想去看看’那種套路吧?”
江青城怔了怔,瞬間想起家中某個嗷嗷待哺的家夥,笑著回應道:“沒辦法,家裡養了一隻貓,實在走不開。”
“養了隻貓?”
“嗯!”江青城的笑意更盛,“一隻俊俏又貴氣的貓,裝作高冷,偏偏又愛粘人,小腦瓜子裡天天想著離家出走,實際上卻是寸步難行。”
……
……
大都市的繁華向來隻有在夜晚才能展現的淋漓盡致的,那一座座高聳入雲的標志性建築宛若冷清森嚴的宮殿,這種冷清也包括水中錯落有致的倒影。
在東方明珠塔上,江青城下意識地抬頭,冷冷的風順著罅隙的過道奔湧而至,轉頭一看,霓虹燈包裹的城市渲染成金色的一片。
看到此刻正哈氣在玻璃上看腳下燈火交錯的林婉兮,江青城總是有一種不真實感,然後不自覺地用手機撥了天文館的電話。
“喂,天文館嗎?不是你們說今晚有彗星出沒的嗎?怎麽現在還看不到,又搞錯了?!”
邊上的幾名遊客相相面覷,臉上的表情各不相同,有不解有輕蔑有好笑,畢竟旁邊有個少年胡謅出一顆彗星出來,再看看少年手機屏幕連一絲光彩都沒有,立刻明白了這個所謂的小兩口頗有情調的玩笑,盡管惡俗了些,卻不失為一個好借口,隨之而來的,也就自然沒有上前糾錯的舉動。
江青城朝著林婉兮一攤手,
幾分無奈說道:“你看吧,一點用都沒有,這麽好的事,哪能讓你天天遇到啊!” 塔上地方不大,可時間卻不早了,大概再過半個小時就是關門的時間,如今遊客就顯得稀疏,聽了江青城的低聲細語,眾人的眼神才從這個有趣的少年身上抽離,轉而看向那個將自己裹的牢牢的少女,頭頂上還有一頂寬大的舊式八角帽,巴掌大的小臉更有一層口罩擋著,那可就真的不剩什麽了,無疑,這是個更加奇怪的少女。
江青城抹了一把臉上的不只是汗水還是露水的白漬,看著面前這個不久前闖進他生活的穿越者,感慨歎息道:“你不能總想著回家這種事情,你想想看,這種離奇的經歷多稀奇啊,你總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遇到,你當你是誰啊,上帝他親閨女?所以說,安安穩穩先住下,慢慢找辦法不是。”
被包裹很嚴實的林婉兮很不適應臉上的口罩,常常是翻上去一些迅速被江青城整好,悶了一口氣,斷斷續續問道:“江青城...好熱...能不能.....”
“不行!”江青城快而簡短地打斷了林婉兮的話,漏出個自以為合適的笑容,說了個自以為合適的話:“塔上太高,風太大...”
眾人身後的電梯門被推開,幾名保安打著手電筒開始趕人,眾人一哄而散,江青城朝著林婉兮一攤手,萬分無奈的模樣,再然後,在轉頭的一瞬間,在看不見的地方,卻是毫不遮掩的淡淡得意。
雨暫歇,春雨過後的城中村顯得格外清新,道旁整齊的三兩行春柳發了新枝,這裡也有霓虹與燈光,卻比不上剛才的熱鬧,沒走幾步路,到了更暗的角落,林婉兮才有了摘下口罩呼吸的權利。
聽著棚下簷角一片寂靜中偶然傳出的野貓叫聲,江青城微微怔神,白天老板在他出門前猛然問起的原因,他想了一瞬給出個養貓的答案,當時隻是偶然一言,現在一想還真是恰當――養女人不跟養貓一個樣,若即若離,明明好心養著她,卻天天想著抽身而去,著實讓人生氣。
尤其是林婉兮這種女人。
回想起今天冒險帶著林婉兮去看彗星的一系列事件,自然逃不開他的精心籌劃,可明明裹成一團的林婉兮還是備受矚目,感受著來自全世界的惡意,江青城不由地恚怒更盛,暗自握緊了袖中的拳頭。
“林婉兮,要不搬個家怎麽樣?”
帶著顫音的斷斷續續聲在寂靜的夜十分清晰,巷子裡往返回復的回聲更是嘈嘈不絕,林婉兮停下腳步轉身,掀起八角帽的一角,眼神機靈卻又膽怯地朝江青城望一眼。
很明顯,這是林婉兮第一眼便看見的地方,擁有著這個陌生地方僅存不多的好感,而且,她始終都沒有放棄回家的希望,這個地方說不定就是冥冥中某一個很關鍵的點,她不能輕易錯過。
......
漫長的對戰似乎要將二人肺裡所有空氣全部榨乾,最終以江青城的暫時勝利告終,江青城極為開心地一笑,相處說短不短的時間,他可是把林婉兮的習性摸得一清二楚,勝利也在預料之中。
隻是這一次的勝利隻是慘勝,林婉兮固執地站在原地,眉眼高挑,身上那件明顯大於她身形的三層外套過於寬松,下擺在地上不停拖動,雙手掰在一起,白嫩的牙齒緊咬著嘴唇。
江青城皺眉看了一眼街角路燈,然後迅速瞥了眼猶自憤憤不平的林婉兮,面無表情說道:“隻是暫時的,又不是不幫你了,我江青城答應過的事,向來是八馬難追的,怕什麽,而且,說不定在別的地方會有收獲也不一定啊!”
林婉兮緊張的眉松開一些,江青城猶自罵咧咧著諸如老天不長眼之類的話,開心笑著推著林婉兮繼續前行,在衣角擦了擦手上的水漬,然後拍拍對方的肩膀表示誠摯安慰。
“想開一些,說不定這就是老天爺的安排……就這麽巴掌大的地方,怕什麽……不還有我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