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來自全世界的敵意,對江青城來說,自然就隻是個醜人多作怪的心理罷了,一間二十平米不到的出租屋裡藏了一個從天而降的林妹妹,嘿嘿,水靈極了,卻又懵懵懂懂,這不是送到嘴邊的小紅帽是什麽?
這種祖墳都要冒青煙的好事,著實令人措手不及,說句實話,江青城至今都難以置信,一方面是他沒有祖墳,他隻有一個收養他長大的瘋瘋癲癲的老頭,而且老頭是沒有墳頭的,隻有裝了半罐子的骨灰還被他倒進了江裡,又從哪能冒青煙?另一方面,江青城從小都不信天上能掉餡餅這種好事,從小到大窮則窮已卻沒有去買過彩票一次,老頭教他的人窮志不能短一直被他記在心裡,時刻不敢忘卻,所以說,這種好事過去二十年從未想過,以後不管多少年也必定不會去想。
可它就這麽莫名其妙的發生了。
事發之後最先開始的是喜悅,繼而是後怕,再然後是深深的焦慮,
在家中藏有一個國寶級人物的情況下,什麽時候會被人帶走,國家安全局的人什麽時候找上門等等一系列的問題油然而生,誰知道少女從天而降逃沒逃過衛星的偵測,江青城也沒把握避開這漫天遍地的攝像頭.....於是,在想了幾個夜晚之後,江青城決定提前開啟自己的計劃。
很明顯,繁華的魔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與安逸相去甚遠,這才是他辭了工作,跟林婉兮提出搬家的真正原因。
在這一刻,江青城竟然能清晰地了解彩票中獎的某某人內心最深處的想法,盡管他的人生與彩票毫無交集,現在,他要帶著他的彩票遠走高飛,將她深深埋在黑匣子裡。
......
......
江青城並不是一個典型的書呆子,卻也不是油頭滑面的奸詐小人,對於一些想要得到的人或事,他都會去爭取,卻不屑於耍些惡劣手段得到,就比如現在,他想要帶著林婉兮搬家,卻在這件事情上顯得不夠強硬,在他的心裡,不能完全說服林婉兮,一切將毫無意義。
盡管林婉兮與他相處的時日不夠長久,但他觀察林婉兮下的功夫卻足夠深刻,具體到他可以精準地把握住林婉兮身上那些可貴或可憐的氣質,以及她一些細微的動作與神色,於是當他發現林婉兮眉頭微顰,眼眸內斂的時候,馬上便推論出一些很令人頭痛的事情――關於這個私底下被他定義為“私奔式遠走高飛”的搬家,林婉兮是非常抵觸的。
“我的小祖宗,你看看現在是什麽年代,天上飛的,海裡遊的,地裡走的,那一樣是簡單的?你也不想想你是什麽身份,你從那麽高的地方落下來屁事沒有,怎麽想都很詭異吧,要是被別人知道了,怎麽著也得請你去解刨台上走一遭吧!你現在最應該做的是什麽,就應該是先隱藏下身份,回不回家的,都得往後排一排。”
江青城沒有奢望林婉兮會懂得什麽是解刨台,也不管林婉兮腦海中有沒有替代的東西,他隻是依舊慷慨激昂的說著自己的觀點,轟隆的音色在這個寂靜的夜分外嘹亮,時不時總有一兩聲貓叫犬吠符合,“難道我會害你嗎?要害你不早就害了嗎?還用等到現在?你又不是傻子,多想一想總會想明白的,你現在很危險,你該相信我才對。”
“可……可是……”
“可是什麽可是,難道你沒聽說過‘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種話?”江青城用蹩腳的話說了個崇高的道理,
眼神堅定地瞅著林婉兮,低沉說道:“你現在就是異族,時間拖得久了,肯定要出事兒,我這種人頂天也就能對付三五個小流氓,參合進國家大事裡可不夠看的。” 江青城又嘿嘿笑了兩聲,問道:“路要一步步走,飯要一口口吃,總不能一口便吃成胖子,道理你都懂,行不行給個話,再遲又得壞事。”
江青城自詡自己語氣變化還算不錯,前送後緊,先抑後揚,張弛有度,頗有幾分嚴刑逼供的感覺,可瞅著面前低著腦袋的不動聲色的林婉兮,還是有幾分無奈,揉著腦袋悶聲不語。
半響過後,林婉兮才帶著哭腔可憐巴巴說道:“可.....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回家,怎麽能有這麽多事?”
聽林婉兮帶著哭腔,江青城沒有沒有繼續玩鬧的意思,沉默片刻後皺眉解釋道:“你別當真,其實事情也沒這麽差,這不都是我猜的嘛……還有一部分原因在於,我們沒有錢了,你想想看,城裡消費還是太高了,我還要養著你,這點錢哪裡能夠啊!”
林婉兮從懷裡掏出一件刻著精美鳥首雲飾的木簪,正是初見林婉兮時她頭頂戴的那件,遞給江青城可憐兮兮開口道:“這竹簪或許值兩個錢,你拿去當了吧。”
愣了片刻,江青城的表情凝重而嚴肅,一把從林婉兮手中奪過竹簪,打量了許久,而後又輕蔑道:“我還以為是什麽,原來就是個竹子做的破首飾,在我們這,這不值錢,因為它本身材質都不值錢,至於手藝,我看也夠嗆……行吧,先放我這,我替你保管著。”
“而且退一萬步來講,就算這東西能賣出點錢,可難道你以為靠那點銀子就能養的住你?這裡可是中國最繁華的地方,白居易的‘長安米貴,居大不易’你聽過沒有?”
林婉兮小聲糾錯道:“那是顧逋翁寫給白居易的。”
“都差不多。”很明顯,江青城並不在意這些,盯著林婉兮問:“所以說你要養的住自己,最起碼得有一技之長,你是會修車還是搬磚?”
林婉兮撓撓頭,顯得委屈,小心翼翼說道:“我會寫書,作畫。”
“沒用,在我們這,寫書統一被稱為撲街,賺不到錢。”
江青城看著林婉兮不悅說道:“隻有出了名氣,才能被人所知,才有賺錢的可能,你呢,街頭巷尾搭個棚子寫書作畫,誰認得你。”
林婉兮低著頭,默默不語,不停盤算著其中的得失利益。
江青城看著她的神情,不由地想起面前少女平日裡那些令人惱火的怪脾氣,看似柔弱其實堅硬的殼一般的內心,知道不拿出一些能說得過去的理由,很難說服對方去冒險,不由歎息一聲,壓低聲音說道:“穿越這種事情,向來是無跡可尋的,你想要回家就得想辦法,說個不是辦法的辦法,你知道世上最高的山在哪嗎?”
聽到這句話,林婉兮霍然抬頭,慣常平靜而又柔軟的眼眸竟是陡然變得極為明亮。
江青城看著她感慨道:“你莫名其妙來現代也不短的時間了,什麽方法都使了個遍,就算是央求我去高塔我也帶你去了,彗星沒見到,回也回不去,哭哭殃殃的真讓人受不了。”
他放開膽子去拍了拍林婉兮堅硬的肩膀,就像看著一個被寵壞了的孩子,說道:“在我們這,史上最高的山叫珠穆朗瑪峰,大不了我就帶你去走一趟,豁出去命都不要了,又算得了什麽,放心,我答應過的事情向來算數,你出門打聽打聽,我江某人名聲還是有的,這事啊,保準給你漂漂亮亮地辦了。”
回頭一想又覺得把話說得太滿的江青城話鋒一轉, 苦澀說道:“不過也得先賺錢,攀高峰亦不易啊,等攢夠了銀子,備齊了家夥事,咱就出發......不過現在肯定是不行的!”
林婉兮的目光驟然變得熱烈起來,思索了許久,沉默了許久,似乎想通了什麽,低下頭輕輕歎息一聲說道:“其實……你說的也有道理。”
窗外的星光淡然卻又明亮,和江青城此刻的眼神有異曲同工之妙,江青城看著面前林婉兮淡淡笑著說道:“那當然,我怎麽可能騙你……你見過的地方終究太少,你應該去更遠的地方看看,這個世界遠沒有你想象的這般可怕。”
“說不定……說不定你會喜歡上這些地方也不一定,或者說,這些地方上的某一些人。”
林婉兮聽沒聽懂的江青城不知道,他現在也顧不上知道這些,只因今晚的月光太過明亮照的他腮幫子都是紅的,自詡為老成持重的社會人,本性卻在這一刻暴露的淋漓盡致,最要命的是邊上嘲諷般口吻的貓叫聲,拉長了音色顯得慵懶,又那麽不屑一顧......
好在是這方挨著屋子和院牆的角落陰涼怡人、一陣春風帶著馥鬱的花香吹來,才讓江青城羞恙發紅的臉頰稍稍平靜,低下頭看林婉兮,發現她也在這般看著自己,隨後顫顫巍巍地伸出白嫩青蔥的小指,面帶期望地說道:“拉鉤,說過的話要算數的。”
江青城沒有吭聲,他隻是笑著,看著這頭上鉤的大肥羊,緩緩伸出了小指,輕輕一勾,那一瞬間的觸感相當不錯。
然後他怒氣衝天呵斥道:“騙你我就養你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