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書銘搖搖頭,拋開一時的恍惚打起精神認真溫習書本,萬籟俱靜,只有他小聲的默讀聲。
“君子既知教之所由興,又知教之所由廢,然後可以為人師也。故......”
猛地頓住,那是......鬼?
身體透明,像是虛幻的影,腳尖點地輕飄飄蕩起來,在不大的屋子裡晃來晃去。
他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緊閉的門扉,眼花了?
低頭複抬頭,那個透明的身影還在屋子裡亂晃,看看這裡,翻翻那裡,似乎對什麽都感興趣,唯獨不看他。
口裡下意識默念著書本,“君子既知......既知......”含含混混自己也不知念著什麽。
那身影突然閃至書桌前,伸長脖子歪著頭看他手中的書,有一股清香氣味撲鼻而來。
淡淡的,很清雅,精神也為之一震,瞬間頭腦清醒。
眼前的人影正費力的看著書本,間或點點頭,他自己則無意識循環著那兩句,再也接不了下面的句子。
“既知教之所由興,又知教之所由廢,然後可以為人師也。”
空靈清麗的聲音,咬字有些可愛,帶著稚氣,讓人放下戒備,那點堤防也隨之散了。
“喂,快讀呀,我都記住了,你是呆子嗎?”
少女插著腰站在書桌前,與他面對面,他視線不敢與其對視,只在看向對方是自動放大了瞳孔。
如此在對方眼中,他的眼神沒有焦點,也就不會發現,其實他將她打量了個仔細。
梳著雙丫髻,清秀的臉型,偏被圓圓的腮幫子和嬰兒肥襯得乖巧可愛。
“笨!”少女說著在原地飄起來,繞著他轉了幾圈。
“這句子很好理解的嘛,為人師表,一定要知道教學生成功和失敗的原因之所在嘛!知錯了就改嘛,成功了就再接再厲嘛!”
少女飛到他身側,一根手指點著他的腦袋,“喂,不能讀死書啊,動動腦子!”
腦袋明明沒有觸感,偏隨著她點的動作,仿若真的有了實際接觸。
馮書銘不自覺默念出句子,少女眼睛瞬間亮起來,“哈哈哈,孺子可教也!”
之後一個好似沉浸在書本中,一個對周圍的任何東西好奇不已。
翻翻他的書本,趴在書桌一頭讀著他寫在字裡行間的注解。
書本玩膩了,又黏在他身邊,揪揪他的頭髮,戳戳他的臉,似乎覺得好玩,笑的像個小老鼠。
對他的臉失去興趣以後,又飄去了床上,他看不見她在做什麽,只能聽到她的笑聲。
是女鬼?想到坊間的話本,確有這樣的說道,可她的樣子並不像那些鬼怪,反倒像仙子。
身上沒有陰鬱,沒有壓抑,亦沒有話本中的輕浮,倒像個寶貝。
天色不早了,馮書銘放下書本,準備洗漱歇息。
待視線能看清床榻時,才發現她正在蓬松的棉被上滾來滾去,玩的不亦樂乎。
見他走了過來,瞬間飄到身邊,好奇的看著他脫了外衣,掛在衣架上。
也跟了過來,在他掛好外衣以後,鑽了進去,隻腦袋露在外面,樣子可笑又可愛,像個偷穿了大人衣服的頑皮孩子。
馮書銘忍的辛苦,想笑,卻還是忍住了。
生活艱苦,看多了人情冷暖,面對他人異樣的眼光,不能自卑,自卑使對方猖狂,不能低落,低落是自我懷疑。
唯有冷著一張臉,面對世間冷嘲熱諷,像顆頑石,譏他諷他傷他,都進不去心裡。
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林,心不動則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此乃他為人處世信奉的原則。
如此亦養成了冷臉的習慣,
母親為此常念叨,要他改改,如今卻慶幸起來了。幸好面部遲鈍,不然早就露了陷。
顯見的她以為他看不見他,那就如她願好了。
或許是路過,或許是其他說明原因,飄蕩到了這裡,不去打擾對方,相互和平處一晚也是使得的。
合衣進了被窩,小鬼站在床邊可憐巴巴的望過來,硬著心腸吹滅燈盞,閉了眼睛。
那股清淡的香味一直縈繞在鼻尖,馮書銘心裡清楚,小鬼就在他附近。
定是焦躁的飄來蕩去,為何知道她在焦躁,直覺就是如此。
翻來覆去不能入眠,就在這時有小小聲的抽泣響起,還伴著模模糊糊的幾聲壞蛋。
黑暗中臉上出現了淡淡的笑意,最後歎氣,無奈的起身重新點起了燈盞。
室內亮起來的時候,一眼看到縮成小小一團靠在床腳的小鬼,正眼淚汪汪的看著他。
在燈光的映襯下,小鬼眼裡好似閃爍著流光溢彩,美的驚人。
鬼難道還怕黑?話本上,夜晚不是鬼怪的天下?這個小鬼也有特別呢!
打著哈欠重新躺下,好似十分疲憊,眼瞼遮住的瞳孔哪有半點迷糊?裡面精光乍現,清醒的很。
透過濃密的睫毛縫隙,看到小鬼慢慢的動起來,飄到床頭的燈盞周圍,帶起的一點點風,吹的燈頭晃動。
只見小鬼雙手趕緊成半包圍形狀護住火苗,待穩定下來,才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拍著胸脯,小小聲道,“嚇死寶寶了!”
上一刻還泫淚欲泣,此時又笑嘻嘻,可見是高興了。
高興的後果是盯著他不放,哼哼唧唧,必定又起了什麽主意,果然......
飄在床帳裡,嘴裡念叨著,“被子暖,被子暖......”
後又懶的飄的,直接踩在他身上,走來走去,就差踩著他腦門遺世獨立了。
被鬧騰的實在沒辦法的馮書銘,隻好裝作無意間轉了個身,將靠外的一大半床空了出來。
正踩在他小腿肚子上的小鬼,尖叫一聲撲下來,滾進了被窩裡,笑的開心。
明明被子並未起伏,明明不過一團氣,偏馮書銘覺得暖暖的被窩在小鬼進來的一瞬間帶進來一股涼氣,涼過後又開始暖起來。
鼻端縈繞著對方的清香,像被烘烤過一樣,熏的人渾身舒暢,暖融融的放松。
夜晚總不易入眠,總要輾轉到半夜,中間驚醒無數回,這是當年被人討債養成的習慣。
本以為今晚也是如此,沒想到很快有了困意,上下眼皮打架。
迷迷糊糊間感到小鬼挨近了他的身體,似乎腦袋抵著他的後背,說著什麽,但他早就沒了探聽的心思。
沉沉的困意來的不容易,還是放松心神,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