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章節,真的好大!】
會議時間:鹹通六年二月初六;
會議地點:涿州涿縣東李家老夫人正屋;
會議主題:呂洞賓收徒李小三相關事宜;
會議雙方:李家一方四個半人,除了算是半個人的李小三,尚有老夫人、李蒴夫婦以及玩命擠進來的李霆,呂洞賓一方五人,兩個道士兩個文官一個武將;
會議背景:呂洞賓欲收李小三為徒,邀盧氏兄弟引薦,李家諸人對此事未做回應,但觀其態度,應是持反對意見,注,李霆態度曖昧,立場不明。
其他:本次會議最重要的兩個當事人,呂洞賓和李小三對事件都沒有話語權,呂洞賓是因為其道士的身份使李家諸人對其有著本能的抗拒,說話事倍功半,李小三則是因為年齡太小,說出的話都不如放屁有味,直接就被無視。
當大家排排坐好之後,李小三突然有種辯論賽的感覺,正反雙方辯友各四人,要是能拉個大橫幅寫明主題就更像了。
李霆則覺得像是相親,雙方家長都到位了,呂洞賓是求娶的男方,親屬也都面上帶笑一團和氣,自己這邊則是端著的女方,個個面容嚴肅如臨大敵。
總之在沉寂了半天之後,李霆首先出言暖場:“虧得家裡今天辦事,向左鄰右舍借了不少板凳,要不然還真坐不下呢,呵呵呵呵。”
這個打諢是極有效果的,有人開腔就方便說話,是以盧攜笑笑,開口道:“老夫人,某今日是受人之托,來做一個見證,有一件喜事來告知老夫人。”
老夫人是反方大將,氣場十足,冷聲道:“今天有喜事的是衛家,為不喧賓奪主,老身把喜事都改日子了,是以可以確定,李家今天沒喜事。”
盧攜道:“突如其來的喜事,自然不在老夫人的安排之中。”
李霆悄悄的往後退了退,將李小三拉過屏風,驚喜地問道:“那位道長真的要收你做徒弟?”
李小三哼哼兩聲,“前兩天你不還說人家是妖道,幸虧我沒拜師嗎,怎麽,叛變了?。”
“我那是沒想到他會動真格的,安慰你呢。”李霆興奮地牽著李小三的手:“四叔現在是真為你高興……”
“噓!”李小三趕忙壓下李霆越來越大的聲音,“小聲點,外面說著呢。”
李霆連連點頭,兩個人把耳朵貼在了屏風上,做賊一樣聽著前面的動靜,好半晌後李小三才覺出來不對,“咱們倆不是在前面堂堂正正的坐著麽,怎麽突然到這來鬼鬼祟祟的偷聽了。”
李霆一想還真是,正要出去時,前面老夫人突然說話了,兩個人趕忙又把耳朵貼了上去。
“諸位的來意,老身看的清楚,不就是這位呂真人看上我那小孫兒了麽,只是我想不通,他哪一點引到真人注意了。”
呂洞賓當然不會把對盧攜的那番話再拿出來,便簡單道:“那孩子靈秀,甚得貧道之意,呵呵,說起來貧道可是一個徒兒都沒收過。”
“這不就是騙人的嘛……”三媳婦小聲嘀咕著,被李蒴捅了一下。
因為呂洞賓即將與李家有一份香火情,是以盧昕在言語間頗多客氣,他看得出李家話事的就是老夫人,便不再看李蒴夫婦,對老夫人道:“天地君親師,師就在親後,我們自出生時起,就被教導要敬天地、忠主君、孝父母、尊師長……”
“老身沒聽過這話。”
盧攜微微搖頭,“道理就是這般,不會因為旁人不說就不存在,
呵呵,說來老夫人可是比我幸運多了,去年為了給我那頑劣的幼子請個啟蒙師父,我可是跑遍了長安,最後尋得的錢先生雖也是飽學之人,但跟呂真人相比……該是無法跟呂真人相比才對,論文才,呂真人是十三世寶歷帝年間進士,論武藝又是名滿長安的劍客……” “咳咳。”呂洞賓老臉泛紅,拱手揖道:“貧道知道,天下人信佛信道者多,但若真說要把子女送到佛寺道觀修行,卻沒幾個人舍得,貧道自然也不會做這些違背人倫之事,不會逼著孩子做道士,只在各齋戒日恪守規矩,簡單修行便好。”
李霆對著李小三擠眉弄眼,無聲做著嘴型,“你不是妖道啦!”
其實,在盧攜盧昕二人出現時,老夫人就對呂洞賓的尊貴身份再無懷疑,對拜師一事的態度也從完全反對變為左搖右擺,李小三出不出家對老夫人做決定沒有影響,因為這個問題之前還有個更大的結節,“真人是在哪座觀中修行呢。”
呂洞賓應道:“貧道雲遊四方,掛單的觀不少,卻從不在某處常住,呵呵,之前在長安莫仙觀住了三年,已是貧道修道以來在一處所待的最長時間了。”
老夫人眉頭輕皺,這比她想象的還要更遭,“真人,若我家孩兒認你為師,可是要跟著你四處雲遊?”
呂洞賓忙道:“這次我來涿州,是要與師弟研討丹技,會住上一段時間……”
“能住多久呢?就算跟在長安的時間一樣長,那也不就三年,我還孩兒還不滿四歲,三歲的孩子和六歲的孩子在老身眼裡沒有區別,呂真人,陳真人,兩位盧先生,張將軍,我們家並不是養不起一個孩子,是不會讓他流落江湖的,況且現在日子越來越好,幾年後也將有余錢給小三子聘請名師,老身對真人的眼力是信得過的,真人說他靈秀,那定然靈秀,是以無論他要學文還是習武,老身一定會盡心培養,縱然請的師父不如真人,但孩子畢竟是養在身邊,一日三餐四季衣裳都有所依靠,總好過在外面顛沛流離。”
盧攜眉頭輕皺,“老夫人,師徒關系可不單單只是傳道授業……”
“老身明白,盧先生說呂真人名滿天下,那定然就是名滿天下,孫兒若能拜他為師,也會收益更多,但若代價是讓他這麽小就遠離父母出去流浪,老身覺得不妥,盧先生說了,天地君親師,親可是還排在師的前面呢。”
厲害啊,李小三對老夫人刮目相看,有理有據有節,甚至還能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雙方大將第一回合交手,反方略佔上風。
李霆一直聽著,見老夫人像是鐵心了要拒絕,心裡著急一下跳了出來,“可三侄兒出去是要學本事的,又不是出去玩……”
“學本事?什麽本事?文、武還是真人的道。”老夫人大聲道:“若說識文認字,單涿縣縣裡就有多少人能教他,為何要出去流浪,學武也是這個意思,至於學道……”
老夫人頓了頓,“那便不必學了,我可不想孫兒去當道士。”
“可是,可是……”李霆覺得這個機會浪費了會非常可惜,卻又找不出什麽反駁的話。
陳樸看著李霆,又看了看李蒴和張檢徽,心中突然出現個想法。
“老夫人說的話句句在理。”陳樸想明白了,拱手笑道:“三歲的娃娃怎麽能出去流浪呢,即便有師兄照顧也不行啊。”
老夫人不信這個人能幫著自己說話,是以也不解話茬,默默地坐在那。
“但是!”
來了……
“等娃娃長到十幾歲,老夫人就沒理由再阻止了吧。”
盧攜眉頭微皺,認為這話很沒道理,難不成要讓呂洞賓等十幾年,這就過分了。
老夫人默然不語,陳樸轉向呂洞賓道:“師兄,你若信得過我,侄兒長大前就先放在我這,等他長大後再去與師兄相會,傳承衣缽……”
呂洞賓想都沒想直接拒絕,“這可使不得,我與師弟今日第一次見面,怎能這麽麻煩你。”
陳樸搖搖頭,“師兄別急著說這話,先聽小弟說完,老夫人說的在理,即便侄兒跟你走了,你現在能做的也無非是教他識文斷字、幫他築基養體,這些基礎的功課,或許在小弟這學更加合適,嘿嘿,小弟在折梅書院任教,書院實力照比盧氏族學雖有些不如,但也是頂尖的私學,而且我還可以讓侄兒在幽州官學掛個名字,這樣將來若想科舉,也可以直接拿個生徒身份,不必費力去搶鄉貢的名額,若說習武,呵呵,養生藥石是小弟最擅長的領域,自信水平不比師兄弱,由我來給侄兒築基,您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再者說,小弟也可厚顏向徽公子討一個武烈營的位置,公子,嗯?”
這一聲“嗯”大有深意,張檢徽略微一怔,很快便反應了過來,若是這個孩子真的拜了呂洞賓為師而自己又將他帶進了烈武營,那前段時間對李家的照顧不就有說法了。
明白後,張檢徽立刻表態,“沒錯沒錯,無論是官學還是武烈營,都由我來辦,十年之後,定還真人一個弓馬嫻熟,文武雙全的俊彥少年。”
呂洞賓微微搖頭,正要說話被陳樸搶上來一把拉著,扯到角落去說私話。
“師兄,你我雖頭回見面,可我也久聞你的大名,知道你是個逍遙性子,此番收徒大概也是臨時起意,怕是並沒有多少準備吧。”
呂洞賓神色不明,“這有什麽要準備的。”
“嘿,教三歲小孩可跟師父教咱們不一樣,嘿,教導他們,除了耐心還有環境,師兄耐心是有的,不過您真做好給一個小孩當爹的準備了,那老太太也說了,一日三餐,衣食住行都要考慮,這樣你還能有多少閑暇……”
陳樸說的極為在理,呂洞賓愣住了,這就是像是一個頭天晚上還在夜場嗨的人回家睡一覺突然發現多了個孩子,在完全沒準備的情況下要當爹了。
並非所有人都是男鹿辰巳,能輕易接受惡魔奶爸的設定,呂洞賓在意識到自己收的不單單是個弟子後,後退之意大起,若非軀乾禁錮,心就已經跑到千裡之外的洛陽了。
“師兄,即便老夫人同意,我也不會讓師侄兒跟你走,真不合適,我估計用不上一年,你就會以為他好的名義將他寄放在某家道觀,隔一段時間去看看,那為什麽不放在我這呢,無論是烈武營還是折梅書院,裡面都是同齡人,對他成長也有幫助……”
呂洞賓看著陳樸,“還能幫你個忙?”
“是幫張檢徽一個忙。”陳樸笑笑:“無論幫不幫忙,這對侄兒來說只是好事,一舉兩得,師兄啊,咱們都不適合養孩子,若不信,從明天起,你一天早中晚分別來跟孩子照個面,不用多,兩刻鍾就行,您看看能堅持多久。”
呂洞賓不用想就知道自己肯定不行,即便認為自己堅持不了,他也沒有做聲,徒弟還沒收上呢。
“張將軍,折梅書院和烈武營都在哪裡啊?”老夫人還未說話,三媳婦先開了口,“是在幽州嗎?”
“對,都在幽州,烈武營雖以營為名,但與軍營不同,更像是家大型的武館。”
“那不也不是在家嘛……”
李蒴輕碰了媳婦一下,讓她噤聲。
陳樸聞言回頭道:“呵呵,三夫人這都嫌遠啊,老夫人覺得呢。”
老夫人思量片刻,“我的兒子女兒,孫子孫女都是在我身邊養大的,若但把這個孫兒放出去……”
話一出口,別說呂洞賓一方五個人精,就連李霆都聽出來了,老夫人對幽州雖還有不定,但也就是臨門一腳的事了。
大辯二辯三辯都發言了,唯一沒做聲的盧昕認為該是自己表現一手了,“老夫人,您對小三郎的拳拳呵護之心,我等都見到了,但正所謂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老夫人若真對小三郎好,就更不應該阻撓此事。”
“世上萬物,都不是白給的,我是進士,族兄和呂真人也都是進士,進士之名,說著榮耀,可老夫人知道是怎麽來的麽,四歲那年,我去了蒙學班,班裡先生嚴厲,課業繁重,當時我也不願意去,但父親每天生逼著我,酷暑嚴寒,從不間歇。”
盧攜連連點頭,顯是感同身受,盧昕繼續道:“老夫人若是不信,可以每天早上去盧氏族學的蒙學班周圍看看,看看是不都是沒睡醒的娃娃……還有張統領,張統領是節帥之子,但他能有今天,還不是靠自己的努力。”
張檢徽是感性的人,聞言立刻陷入回憶,“某不到五歲就入了烈武營, 夏練三伏冬練三九,一個月也回不了幾次家,十三歲從軍,算算一路摸爬也二十多年了……”
“正是,老夫人,若今日起意收徒的不是呂真人,我不會說什麽,若陳真人沒有代為管教的意思,我也不會說什麽,可現在話已到這了,幽州離此處不過二三十裡,這還有什麽放心不下的,你將小三郎送去,就像當年我父親逼我蒙學一樣,是害他嗎?”
盧昕話完,隊友也沒有補充的意思,該說的都說了,等老夫人決定便是。
老夫人看了看盧昕,有看了看呂洞賓,最後將視線停在李蒴身上,“你是他老子,你說呢。”
李蒴毫不猶豫:“兒子覺得行。”
三媳婦頓時呆住了,李霆大喜,對老夫人道:“娘,三哥三嫂同意了。”
三媳婦被代表了……
老夫人頓了頓,“小三子,你可願拜這位真人為師。”
李小三從屏風後面閃出,重重點了點頭。
陳樸見狀頓時笑道:“既如此,還不趕緊過來認師父,哈哈,師兄,你那有什麽規矩麽?”
呂洞賓心裡還有些當爹的忐忑,看著李小三的目光也有些複雜:“沒有,九叩即可。”
“唔……簡單最好,老夫人不也說了嘛,今日是衛家的場子,不宜喧賓奪主,哈哈,孩子,過來吧,我們幾個來給令師徒做個見證。”
李霆勤快地搬了把椅子與老夫人並排放置,請呂洞賓來坐下,李小三最後看了老夫人一眼,見她微微頷首,知她同意了,也不顧三媳婦阻攔的目光,朝著呂洞賓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