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庫裡先是沉默,接著裡面傳出幾句嘰裡咕嚕的俄語。
這就是顧楫的軟肋了,他一句都聽不懂,看來以後得找汪翻譯學幾句俄語才行。
眼下的上海,假如不會幾門外語,完全算不上是什麽人才。
“裡面說的什麽?”
顧楫朝著匍匐在鐵門後的大尉問道。
“他們問外面的是俄國人嗎?”
大尉回答道。
“那你告訴他們,外面都是俄國人,現在放他們走還來得及。等法國人來了,他們一個都跑不掉。”
顧楫讓大尉把他的意思喊話過去。
“別耍花招!你們的政委告訴我們,裡面的人要讓毒氣泄漏,毀滅證據。”
“車裡的毒氣已經害死很多你們的人了,對嗎?這麽多毒氣一旦泄漏,誰都活不成!”
顧楫不敢保證大尉會不會亂說,只能賭一賭了。
讓裡面的人覺得遭受背叛,比什麽心理戰術都管用。
如果老洪的消息準確,裡面起碼有十來個人。應該已經做好了準備,就算有充足的火力強攻進去也阻止不了他們摧毀罐體。
大尉聽了以後也沒多想。
戰前動員裡,上級明確說了這次行動就是因為在車站裡,被毒氣殺死了很多同胞和戰友。
而且,那位他們沒見過的那位政委,此前也確實和對方的人在談判。
眼前他們一接近倉庫,裡面就開槍打死了他的一個士兵,顯然證明了這個中國人起碼在這裡沒有撒謊。
可這該死的家夥,明知道有危險,還居然給了我們一人一支空槍!
“快點回話!”
顧楫催促道。
大尉索性也不想了,開始朝著倉庫喊話:“我是蘇聯工農紅軍,遠東近衛軍特別警衛隊大尉瓦西裡,現在我們的人已經包圍……”
看他一口氣說的太多,顧楫連忙讓他停止。
沒辦法,心虛!實在是聽不懂,擔心出什麽紕漏。
他這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俄語原本就複雜,中文簡單幾個詞搞定的意思,他們需要一大串,還真是冤枉那位瓦西裡大尉了。
他也不想想,自己謊報任連生的名字,人家可是堂堂正正的就叫瓦西裡。
顧楫不報自己的名字,也是因為他才來沒多長時間,在上海灘,報了名字也沒人認識他。
反而是任連生,自從升了探員後,成天說他老任在外名氣多響,排面有多大,是個到哪都是有幾分面子的人。
……
“裡面的兄弟,你們都聽見了吧?我從不撒謊,現在你們撤走還來得及,咱們各自方便。”
“等會法國人和白俄軍團上來,說什麽都晚了。到時候兄弟為了交差,也就沒這麽好說話了,要是有得罪的地方還請包涵。”
顧楫一邊說著江湖話,一邊準備遊走到窗口,看看有沒有機會往裡察看。
當他走到牆根,剛要轉彎出去的時候,肩膀突然被一隻大手從後面按住。
顧楫吃了一驚,剛要轉身開槍,後面的人輕輕說了一句:“我們是老洪的朋友。”
“呃?你們不是撤了嗎?”
顧楫轉過身問道。
雖說他暫時收了開槍的打算,還是沒有放松警惕。
“我們派了一個兄弟去找老洪報信,剩下的仍然在這裡監視。前面蘇聯人太多,我們進不去。”
說話的人是個30多歲的精乾漢子。
顧楫看他兩邊顴骨突出,
眉骨很高,口音也有著兩廣那邊的口音,濃密的眉毛下,一雙眼睛尤其有神。 “蘇聯人不是早就撤走了嗎?”
顧楫問道。
“是的,可是裡面防范很嚴。擔心他們狗急跳牆,我們也不敢衝進不去。”
男子和顧楫作著解釋,消除他的疑慮。
“裡面有多少人?”
“十二個人,日本人只有四個。另外八個都是中國人,是被他們收買的流氓。”
“請問您怎麽稱呼?”
顧楫感興趣地問著男子。
“我姓鄺,叫我老廣東就好了。”
男子想了一會,告訴了顧楫。
“顧探長,現在您有什麽打算?”
老廣東接著問道。
顧楫沒有奇怪對方知道他的姓名和職務,既然和老洪有聯系,知道自己也很正常。
“很麻煩!強攻顯然不行,就算開了裝甲車進來,裡面真要引爆炸藥,也於事無補。”
確實,目前為止顧楫也沒有什麽好辦法。
“往裡面喊話,就說知道他們是井上公館的人,試試裡面的反應。”
老廣東出了個主意。
老廣東一說井上這個名字,顧楫是有印象的。當初調查這起跨國貿易的時候,買家就是通源洋行,而那家洋行的老板就是井上。
原本顧楫是準備去這家洋行進行調查的。只不過薩利爾明令不讓逾越界限,不允許下面在法租界外行動,他也只能暫停了調查。
“那個井上是?……”
顧楫從沒想過一家洋行居然如此大膽。
“是日本特務,黑龍會派到中國的老牌間諜頭目。”
“你肩膀上的這一槍,應該就是他手下乾的。”
老廣東非常神秘,好像沒有他不知道的。
聽他一說,顧楫想起還在醫院裡的那個俘虜。這兩天太忙了,根本顧不上那邊,如果今天能全身而退,回到醫院馬上就組織對他的審訊。
“行,我先試試!”
顧楫收起思緒,一邊說著話,從牆角走到窗邊,然後鑽到窗台下面。
原本窗邊的兩名蘇聯士兵還在打著手電,看到他來了要給他讓位置,顧楫擺擺手。兩邊的震懾不能停,喊話在哪都一樣。
“兄弟我知道你們是井上公館的人,裡面的幾位中國兄弟說不定還和我老任認識。”
蹲在窗台下,顧楫清了清嗓子,開始了他的表演。
“時間不多了,後面洋人馬上就要上來了。到時候真要開打,槍彈無情,你們一個也活不了。而且你們做下這麽大的事情,井上公館和通源洋行裡的人一個也跑不掉!”
“你們現在撤出,我老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什麽都沒看見。不求兄弟們以後念我這份情,實在是我老任怕死,也不想你們有什麽閃失……”
“大家無冤無仇,蘇聯人說你們要把罐子弄開。真要那樣,方圓幾十裡地沒幾個活口,你們就算今天跑了,以後一家老小還能有活路?”
說到這裡時,老廣東從窗台下鑽過來,貼著顧楫的耳朵又說了幾句。
“我知道裡面有常林青、常老板的兄弟,真要那樣,別說你們了,常老板他自身難保。不光滿門殺絕,祖墳都要給刨出來暴曬,你們信不信?”
“最後給你們三分鍾!後面的人已經上來了,你們要是不信,自己到窗邊看看,我任某人絕不開槍!”
顧楫說這話的時候,身後的站務大樓確實已經出現了大隊的士兵。顯然後續的大部隊已經開進,全面接管了車站。